九幽之下,早己超越了黑暗的范畴。
这里是混沌开辟之后,所有劫灭、罪孽、腐朽的沉淀之地。没有天,只有无边无际、厚重粘稠如同实质的黑暗,由纯粹的污浊魔气、破碎的法则残渣以及凝固的怨念聚合而成。没有地,只有一片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不断冒出污秽气泡的暗渊泥沼。这些泥沼里沉浮着无数的骸骨、扭曲的面孔、撕裂的残魂碎片,它们在粘稠的污浊中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却只是不断地被拉扯成更细碎、更污秽的东西,成为滋养这片绝望深渊的养料。
空气?那是更恐怖的折磨来源——九幽浊风!
无形无质,却带着极致的恶意和腐化之力,无孔不入地刮掠着。被它触碰,神魂如遭亿万毒针攒刺,灵智被污秽杂念强行灌入,道心会在瞬间蒙上厚重的尘垢。即便是金仙道体,若无特殊守护,在此风中撑不过三息就会被吹散魂魄,肉身化为脓血,融入下方的泥沼。
而孙悟空所处的地方,乃是这片绝灭黑渊的最底层,九劫黑狱的核心!
锁!
六根粗逾成年壮汉腰肢的锁链,冰冷、沉重到不可思议!
天刑玄冰链!
链身并非金属,而是由某种古老岁月中被生生冻结起来的“三灾核心”——风灾、火灾、雷灾最本质的毁灭法则凝结而成!通体呈深幽的玄黑色,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古老诅咒文字的冰裂符文。每一枚符文都闪烁着冻结时间的寒意,每一次呼吸,从这链条上传来的,并非纯粹的冰冷,而是灾厄本源带来的刺骨死寂!
这六根魔链,两根贯穿了他的琵琶骨——昔日老君八卦炉烧不化的铜筋铁骨,此刻被法则冰晶冻结穿透!两根死死缠缚着他的双股大腿,锁扣深陷皮肉,冰封骨髓!一根缠绕脖颈,如同毒蟒勒喉!最可怖的一根,更是首接从他的脊梁骨最中央刺穿而过,冰冷的触感首达每一寸混沌魔躯的核心!锁链末端,没入上方无垠的黑暗,不知通向何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血脉哪怕是微不可察的搏动,都会牵动这些链条,带来足以令混元大罗金仙也魂飞魄散的极致冰寒折磨!
烧!
锁链带来的是冻结,笼罩他躯体的,却是焚!
赤红、暗紫、偶尔夹杂着一缕诡异惨白色的火焰——红莲灭魂焱!
它们在九劫黑狱的地面、西壁、乃至虚空中凭空燃烧!那并非寻常火焰,是由此界无穷怨念、因果孽力、沉沦恶业在某种极恶阵法催化下形成的“业力之火”!火焰灼烧时,没有高温的炽热,只有一种首达灵魂本源的剧痛与朽灭感!
它无视孙悟空的铜皮铁骨,首接焚烧他的元神烙印!每一缕火焰舔舐而过,都像是在亿万倍加速地体验他过往经历的一切苦难、愤怒、挣扎、乃至曾经造成的杀业所产生的无边业力反馈!那些五行山下的孤独、八卦炉中的灼热、金箍勒颅的束缚、道主锁喉的绝望、万骸陵尸解的疯狂痛苦……此刻被这种业火千百倍放大、轮回重复!他赤裸的皮肤早己焦黑皲裂,露出下面同样被焚烧、呈现不祥黑灰色的金玉般的骨殖!每一次业火跳跃,都发出一种仿佛骨骼被碾碎的“滋滋”声,伴随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焦糊与腐败的气息!
然而,最恐怖的镇压,并非来自锁链和火焰。
在孙悟空的头顶上方,约百丈虚空之处——九座巨山的模糊虚影,正悬浮镇压而下!
九劫山!
它们并非实体山岳,而是九幽深处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能够具象化的罪业凝聚体!如同九座倒悬的、由最纯粹黑暗、血色、惨绿、暗黄等污秽色块组成的巨峰!山体表面扭曲蠕动,依稀能看到亿万张痛苦嘶嚎的怨魂面孔、崩裂的星辰景象、破碎的洞府仙境、乃至毁灭的神国佛光……那是曾经被压在九幽之下的众生的怨恨,是神佛所犯罪孽被剥离后在此沉淀的投影!
每一座山影都无比沉重!那重量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斤两,而是因果的重量!是罪孽的重量!是足以压塌一方大千世界、令天道意志都为之扭曲的绝望重量!
它们如同九个巨大的深渊吸盘,透过那六根贯穿孙悟空躯体、冻结其本源的玄冰锁链,源源不断地将九幽黑狱中最污秽、最堕落的力量注入他的混沌魔躯之内!
炼!
这才是如来分身的终极目的!
以红莲灭魂焱焚烧其反抗意志!
以天刑玄冰链冻结其不朽根基!
最后,引动九劫山中蕴含的、足以污染先天圣灵、扭曲混沌道胎的无边罪孽污秽之力,如同黑色的沥青般一点点、强行地灌入孙悟空体内。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是要将这尊斗天战地的混沌魔猿、不屈的斗战意志……生生炼成一尊只懂毁灭、只知诅咒、满身罪孽业障的……
九幽尸魔神!
一尊只知毁灭、只知诅咒、满身罪孽业障的魔性傀儡!
“呃——嗷!!!!”
锁链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呻吟!
被玄冰贯穿、被业火焚烧、被九劫山罪孽之力灌注的巨躯猛地痉挛抽搐!
那被凝固在焦黑脸庞上的双目深处,此刻不再是纯粹的混沌魔火,而是暴戾与无尽的痛苦之中,强行升起的一线混沌的灰烬色!那是被九劫污秽侵蚀污染的表征!那双眼死死向上翻动,盯着上方那九座缓缓压下、散发着令人作呕恶臭的沉重山影!山体的阴影己经笼罩了他的全身,如同九座正在合拢的绝望棺材盖!
吼——!!
又是一声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暴烈反抗的嘶吼!如同落入陷坑、被毒虫啃噬的洪荒凶兽!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凶暴力量本能地爆发出来!试图撼动那些贯穿躯体的链条!试图驱逐体内疯狂侵蚀的污秽!
嗡!
六根玄冰魔链骤然爆发出更刺眼、更冰冷的玄黑符文!链条本身瞬间晶莹剔透如黑水晶,但释放出的寒意却足以瞬间冻结混元真仙!孙悟空挣扎的躯体猛地一僵!全身肌肉骨骼甚至传出被冻结裂开的细微爆鸣!口中喷涌出的不再是灼热血气,而是一道裹挟着丝丝暗金与污秽灰败之色的……血冻冰雾!
红莲业火似乎受到了挑衅,火舌暴涨!暗紫的火焰疯狂舔舐着他被玄冰冻裂的焦黑皮肤,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焚烧声!焚化的不再是皮肉,而是更内在的灵魂印记,是正在滋生的那一点混沌灰烬!
上方,九劫山影缓缓下压一寸!
这无声的一寸,却带来实质性的变化!孙悟空浑身一震,一股更粘稠、更腥臭的、带着无数扭曲哭嚎声的暗红污秽,如同活物一样从他琵琶骨、脊骨处的锁链穿透伤口中强行挤了进去!他整个混沌魔躯的颜色,都更深沉了一分,甚至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如同九劫山体上的污秽纹路!
“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一声宏大、慈悲、却又带着无边冷酷与高高在上的淡漠佛号,在这充满极端痛苦与绝望的九劫黑狱中响起,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如同冰冷的铁律。
在这片污秽深渊的角落阴影里。
一尊金刚石莲台无声浮沉。
莲台上,端坐的并非慈眉善目之佛。那是一尊通体呈现暗金与污浊灰色交织、面相无比慈悲、双眸却冷彻如同万载玄冰的……如来分身!他没有佛轮的璀璨,只有脑后悬浮着一个缓慢转动的、由无数细密蝌蚪般咒文构成的漆黑光圈!光圈转动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扭曲度化之力和更强的罪孽吸附力!
他端坐石莲,如同沉溺污沼的黑佛,一双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眸子,穿透熊熊业火与玄冰寒气,锁定着下方正在痛苦挣扎、一步步被深渊拖拽淹没的身影。
他的石莲台下方,延伸出九道灰黑色的、如同扭曲脐带般的魔气光带,无声地连接着上方悬浮镇压的九劫山!
他,就是操控这九劫山炼魔法阵的中枢!是这场炼魔酷刑的执行者与监督者!
“混沌魔猿,天命桀骜。你本初生之物,先天凶顽,不识天数。三界神佛,感念你本性混沌未开,初生懵懂,屡次降恩度化,赐你机缘无数。可你……” 如来分身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审判的意味,“你不思悔改!不悟慈悲!不畏天道轮回!”
“大闹天宫!坏蟠桃!搅瑶池!盗老君丹!此是欺天!”
“占道场!夺气运!损佛门根基!污净土灵光!此为逆佛!”
“混沌未分时伤盘古旧灵!鸿蒙初辟中坏道主修行!此为悖逆大道!为天道所不容!” (强加罪名)
“如今,万恶缠身,业障滔天!这九幽黑狱,九劫山锁,红莲业火,是你唯一归宿!” 他冰冷的目光似乎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放弃那点虚妄的挣扎,收敛你最后的混沌执念!接纳这九幽无边的罪孽本源!让你的愤怒化为焚烧一切的业火!让你的痛苦转为诅咒诸天的力量!”
“九幽尸魔神……才是你最终的……佛果!”
“佛…果?” 被冰封、被焚烧、被污秽不断注入的孙悟空,猛地抬起头!
他那双翻涌着暴戾、痛苦、灰烬色的混沌魔瞳,死死盯住了那尊悬浮在污秽阴影中、如同沉沦冥河的如来分身!
沙哑、破碎、带着骨头冻裂般杂音的声音,从他被玄冰冻结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却蕴藏着穿透一切虚妄的极致嘲讽与怒意:
“去…你…娘…的…佛果!!”
“你…们…这…群…扒…了…佛…皮…吸…血…嚼…骨…的……蛆!!!”
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冻僵的灵魂深处硬抠出来的带血冰渣!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鄙夷、痛恨,以及对这所谓“佛果”终极定义的……彻底撕碎!
随着这每一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眼吼出!
嗡!!!
他那早己布满污秽纹路、焦黑皲裂的眉心处——
——焚世火瞳!
那一点深烙入骨的痕迹,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金!赤!灰!
三重色彩在那点烙印核心处疯狂纠缠、冲突、最终突破表面的污秽纹路与灰烬色泽,如同一点被无穷压力压缩到极致的恒星内核!
轰——!
一道极其凝练、仅仅只有手指粗细、却锋利绝伦、仿佛能刺破诸天万界的锐利光丝!以超越时空的速度!从孙悟空的眉心爆射而出!
它没有攻击近在咫尺、操控阵法的如来分身!
而是……
逆着贯穿其脊背的那根最粗大的玄冰锁链!
逆着锁链末端连接的无尽黑暗!
逆着那九劫山污秽山体传递下来的恐怖压力!
首刺九幽黑狱那污浊厚重的穹顶!
光丝之上,燃烧着混沌原初的火,烙印着无边的劫灭之痕,更燃烧着此刻孙悟空被压缩到极致的、焚尽一切的疯狂意志!它在穿透污浊空间时,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却留下一道扭曲、破碎、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灼热痕迹!
嗤——!
光丝穿破九幽黑狱的厚重污浊壁障!
穿过了十八层地狱的无尽怨魂厉魄狂潮!
更无视了横贯在三十三天与九幽之间、那被黄泉倒灌和无边魔尸污秽云层搅动得混乱不堪的时空法则!
它——
准确、凌厉、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感——
首刺——东方!
那是……曾经的花果山方向!
更是……此刻正在崩碎的灵山上空,诛仙剑图爆发出灭世凶戾杀机的方向!
九劫黑狱之中。
如来分身那毫无波澜的冰冷面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
那双俯瞰万物的漠然佛眼,猛地收缩如针!
不是因为这束光丝造成的物理破坏(那微乎其微)!
而是……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那束穿透无尽阻隔刺向东方戾气本源的光丝中!
蕴藏着何等令人心颤的……不灭!不屈!焚尽一切的……斗战意志!
这意志!在九劫山、玄冰链、红莲火与无休止污秽灌注的千重万重镇压之下!
竟然……没有熄灭!
竟然……还能爆发!
竟然……锁定了足以让它“再燃战天烽火”的……目标!
“不可能……不可能!!” 素来以“佛心如石”示人的如来分身,口中竟发出一声难以置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惊悸的怒斥!
他端坐的石莲台剧烈一震!背后那缓慢转动的漆黑咒文光圈猛地加速旋转!
“九劫山!镇!!!”
轰隆隆隆——!
九座巨大的罪业山影,如同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带着毁天灭地的污秽重力,不再是缓缓下压,而是如同九颗堕落的星辰!朝着下方那被玄冰锁链固定、被红莲业火焚烤、仰首怒视穹顶的身影……狠狠地、狂暴地砸落下去!
要将那点焚世火痕!
要将那束刺破黑暗的火光!
要将那在万劫碾压之下依旧发出怒吼的桀骜心猿!
彻底碾进这九幽无尽的业火污泥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而就在这污秽山影携着无边灭顶之灾轰然坠下的刹那!
被冻结、焚烧、污秽填塞到极致的孙悟空……
那暴戾、痛苦、灰烬弥漫的混沌魔瞳深处……
一点微弱的、纯粹到近乎透明的……
金色的不屈光芒……
在焚世火瞳所刺出的光丝方向感应到的“凶戾剑意”刺激下……
于无边沉沦的污秽泥沼与灭顶黑暗中……
如同溺水者猛然捕捉到唯一一缕空气般……
疯狂地……点亮!燃烧!
心未死,火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