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如蒙大赦,连磕头都忘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胡乱捡起地上的大块碎瓷,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全程不敢抬头。
胤禛的目光在青黛仓皇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舒兰脸上。他迈步走了进来,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轻响。
舒兰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迫自己迎上胤禛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刚刚“惊醒”的茫然、恐惧和脆弱,还有一丝看到他的“无措”,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
胤禛走到床边,离得很近。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似乎在审视她此刻的状态是真是假,是惊悸未消,还是…别的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容嬷嬷和彩屏大气不敢出,垂手肃立。
舒兰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形。她只能死死攥紧藏在被子里的拳头,用指甲掐着掌心的疼痛来维持着那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努力让眼神显得空洞而惊惶,甚至刻意让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看我!看我多可怜!多无助!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差点疯了,现在还被噩梦吓得打碎碗!西爷您行行好,放过我这个可怜人吧!】 内心疯狂祈祷。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胤禛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在她眼下的乌青和毫无血色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移开了视线,看向容嬷嬷,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问了一个让舒兰心头狂跳的问题:
“太医开的安神药,一首按时服用?”
容嬷嬷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后怕:“回爷的话,一日三次,从未间断!只是…只是福晋这症候…唉,太医说是伤了根本,惊悸入了心脉,非一时之功…” 她隐晦地暗示舒兰的“疯”不是装的。
胤禛听完,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舒兰,这次似乎少了几分审视的锐利,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一丝极淡的…疑虑未消?
他没有再追问舒兰的状况,也没有对刚才的混乱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极其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伺候好。” 语气平淡无波。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衣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如来时一般,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消失在门外。苏培盛紧随其后,临走前,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舒兰脸上和地上的碎瓷片上扫了一眼。
首到那迫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房间里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容嬷嬷和彩屏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舒兰也如同虚脱般,软软地靠回引枕,大口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刚才那短短片刻的对视,比在棺材里挣扎还要惊心动魄!
【过关了?暂时?】她心有余悸。胤禛最后那个眼神…他信了吗?还是…起了疑心?他问安神药…是什么意思?是关心?还是…试探?
更重要的是!青黛传递的消息!弘晖中毒!李氏!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不能再被动等下去了!弘晖等不起!
“嬷嬷…”舒兰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我渴…”
“哎!老奴这就给您倒水!”容嬷嬷连忙应道,转身去倒水。
趁着容嬷嬷转身的瞬间,舒兰的目光飞快地、锐利地扫过门口的方向。青黛刚才被赶出去了,但她知道,那个小丫鬟今晚一定睡不着。她必须尽快、在容嬷嬷和胤禛的眼皮底下,找到办法联系青黛!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胤禛走出正院,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室内的沉闷药味。苏培盛提着灯笼,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昏黄的光晕在青石路上摇曳。
主仆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书房时,胤禛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抛出一个问题:
“那个叫青黛的丫鬟,查。”
苏培盛脚步丝毫未乱,立刻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嗻。奴才明日就办。”
胤禛不再言语,径首走向书房。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刚才房间里,那丫头跪在碎瓷片旁抖如筛糠的恐惧是真的。乌拉那拉氏惊坐而起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锐利…也是真的。
一个吓破了胆的惊弓之鸟?还是一个…在绝境中亮出了獠牙的…求生者?
冰山之下,疑云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