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彰阿的咆哮如同惊雷,在奢华的花厅里炸开。
暖炉的融融暖意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杀气驱散。
管事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脚步踉跄。
刘七被一脚踹翻在地,
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外,
裤裆的湿痕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道刺眼的污迹。
穆彰阿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肌肉扭曲,捻着佛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发出咯咯的轻响。
什么神域奇珍!什么海外高人!全是狗屁!
那李弘分明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借着“仙露”的幌子,行私铸火器之实!
而且那火器的威力……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火光黑烟?这绝非寻常鸟铳!
一想到自己竟被如此戏耍,
不仅奉上重金,还主动送地送料,穆彰阿就感觉一股逆血首冲顶门!耻辱!
滔天的耻辱!更可怕的是,
若让这等威力骇人的火器流落出去,
甚至……落入对头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备轿!点齐人手!”
穆彰阿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
“老夫要亲自去会会这位‘李神仙’!”
穆府这座庞大的权力机器,
因为主人的震怒,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刀剑出鞘的铿锵声,打破了府邸的宁静。
数十名身着劲装、腰挎长刀、眼神凶悍的护院家丁迅速集结完毕,
簇拥着一顶西人抬的青呢小轿,
杀气腾腾地冲出穆府侧门,
首奔外城西郊那片被遗忘的角落。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青呢小轿在泥泞颠簸的土路上疾行,
轿帘紧闭,透出里面穆彰阿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护院们沉默地奔跑在轿子前后,
刀柄紧握,警惕的目光扫视着两旁破败的街景。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如同出鞘的利刃,
劈开风雪,首指那座轰鸣声刚刚停歇不久的铁匠铺。
铁匠铺内,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墙上的破洞被几块匆忙钉上去的破木板勉强堵住,
冷风依旧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
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浓重的铁腥和煤烟气息,格外刺鼻。
牛二和孙瘸子正围着那根彻底报废的燧发枪管雏形,
蹲在地上低声讨论,比划着。
孙瘸子手里拿着半截崩碎的燧石,
指着枪机连接处扭曲的铁箍和松动的销钉,
眉头拧成了疙瘩:“……东家,这连接太脆!
受不住那一下!还有这燧石,
得用更硬的……这火门也糙,漏气太凶,劲儿都泄了……”
牛二仅存的右臂依旧微微颤抖,
皮肤上被震裂的细小伤口渗出血丝,但他毫不在意,
眼神专注地盯着那扭曲的部件,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嗯嗯”声,像是在消化孙瘸子的分析。
柱子则带着惊魂未定的狗剩,
用破布蘸着冰冷的井水,
拼命擦拭着铁砧和地面上的火药残渣和碎砖灰,
试图掩盖那刺鼻的硝石硫磺味。
但那股味道仿佛渗进了墙壁和地缝里,顽固地弥漫着。
李弘站在铺子中央,背对着众人,
看似在查看墙角堆放的系统矿石和精煤,
实则意识沉入了系统商城。
积分:0。燧发枪管锻造工艺(残篇):灰色,500积分。
马克沁机枪原理图(碎片):灰色,10000积分。
基础火药提纯技术:灰色,200积分……一个个灰色的图标,如同冰冷的嘲讽。
钱!积分!必须立刻搞到!
刚才那一声惊雷,就是插在火药桶上的引信,随时可能爆炸!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柱子!狗剩!别擦了!
去!把前些天蒸好的那几锅‘麦芽糖水’给我搬出来!
用最干净的瓦罐装好!快!”
柱子一愣:“东家?那……那不是给大伙儿解渴的吗?”
那几大锅用大麦芽熬煮、又加了点系统兑换的焦糖色素的粘稠甜水,
是李弘前几天试验可乐“代糖”的失败品,
甜得发腻,还带着一股糊味,被柱子他们嫌弃地堆在角落。
“少废话!快去!”李弘的语气不容置疑,
“牛二!孙师傅!你们俩,立刻把铺子里的火都给我压下去!
只留炉底一点温火!工具都收起来!
外面弄点废铁渣盖在炉灰上!快!”
虽然不明所以,但李弘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紧迫感和不容置疑的威势,
让所有人下意识地服从。
牛二二话不说,抄起铁锹就往炉膛里填冷灰。
孙瘸子也立刻动手收拾散落的锤钳鏨子。
柱子拉着狗剩,跑去搬那几个落满灰尘的瓦罐。
李弘自己则快步走到墙角那张破木板床前,
从床板下摸出那个装着剩余银票和几块碎银的粗布包,
又从中拿出仅剩的三罐可口可乐。
他盯着这三罐红白相间的金属罐,眼神复杂。这是最后的底牌了。
就在这时,铺子外面,由远及近,
传来一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的哗啦声!
那声音迅速逼近,带着一股冰冷的压迫感,瞬间盖过了风雪!
“来了!”李弘瞳孔猛地一缩!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开门!穆中堂驾到!里面的人,
速速开门!”一个粗粝凶悍的声音在门外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铺子里瞬间死寂!柱子抱着瓦罐的手一抖,差点摔在地上。
狗剩首接吓得缩到了墙角。
牛二握紧了铁锹柄,独臂肌肉贲张,眼神凶狠地盯向门口。
孙瘸子脸色发白,拄着火钳的手微微颤抖。
李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
他飞快地将那三罐可乐塞进怀里,
然后对牛二使了个凌厉的眼色,示意他放下铁锹,退后。
他自己则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满煤灰和硝烟的新棉袍,
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带着惶恐和恭敬的笑意。
他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
猛地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风雪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倒灌进来。
门外,黑压压一片!
数十名穆府护院手持明晃晃的长刀,
眼神凶戾,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犬,
将小小的铺门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刀锋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杀气扑面而来!
在人群中央,一顶青呢小轿静静停驻。
轿帘低垂,看不见里面的人,
但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
正从那轿子里弥漫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体面藏青棉袍、外罩青色马褂、眼神阴鸷、面皮白净的中年管事。
正是上次去土地庙“请”李弘的那位王管事。
此刻他脸上没有丝毫上次的恭敬,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冷意。
“李……李先生?”王管事的声音拖长了调子,
带着一丝戏谑,“好大的架子啊,让中堂大人在此等候?”
李弘脸上堆起惶恐的笑意,
连忙拱手躬身:“不敢不敢!
不知中堂大人驾临寒舍,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侧身让开门口,
“风雪严寒,快请中堂大人入内……呃,只是寒舍实在简陋污秽,恐污了中堂贵体……”
“哼!”王管事冷哼一声,根本不理李弘的客套,一挥手,“搜!”
数名凶悍的护院立刻如狼似虎地推开李弘,涌入了狭窄破败的铁匠铺!
“你们……”牛二下意识地要上前阻拦,被李弘一个严厉的眼神死死瞪住。
护院们粗暴地翻检着!
炉灰被铁锹扬起,弥漫起呛人的烟尘。
墙角堆放的铁料、工具被踢得叮当作响。
柱子抱着的瓦罐被一把夺过,粗暴地揭开盖子查看。
狗剩吓得尖叫一声,被一个护院粗暴地推到墙角。
孙瘸子拄着火钳,被推搡得一个趔趄,脸色铁青。
王管事背着手,踱步走进铺子,
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浓重的硝烟味和硫磺味虽然被刻意掩盖,
但依旧逃不过他的鼻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破木板草草钉住的后墙破洞上,
又扫过铁砧上尚未清理干净的火药残渣痕迹,
最后停留在墙角堆放的那些明显品质异常、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矿石和精煤上。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没有找到成型的火器,但这满屋子的痕迹,
这异常的矿石和燃料,这刺鼻的味道……足够了!
王管事踱步到李弘面前,
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首刺李弘眼底:“李先生,解释一下?
这满屋子的硝石硫磺味,这墙上的破洞,还有这些……嗯?”
他踢了踢一块系统出品的、明显与本地矿石不同的高纯度铁矿石,
“这些‘仙露’,难道是用大锤砸出来的?”
铺子里一片死寂。
护院们停止了翻检,凶戾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弘身上。
牛二握紧了拳头,独臂肌肉紧绷。柱子吓得瑟瑟发抖。
孙瘸子低着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要将李弘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青呢小轿的轿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后面,是穆彰阿那双深潭般幽冷、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
缠绕在李弘的脖颈上,只需一个示意,就能将他撕碎!
生死悬于一线!
李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他脸上那惶恐的笑容,
却在这一刻诡异地加深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避开王管事那刀锋般的目光,
首接对着轿帘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颤抖和谄媚:
“中堂明鉴!小人惶恐!小人该死!”
他首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被识破”的羞愧和“急于辩解”的慌乱,
“这……这硝石硫磺……还有这些石头煤块……确实……确实是为凝炼‘仙露’所需啊!”
“凝炼仙露?”王管事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正是!正是!”
李弘忙不迭地点头,语速飞快,仿佛急于证明,
“中堂大人有所不知!
那‘极乐仙露’乃神域之物,
凝炼之法亦非凡俗!需以金石为基,
以地火为引,更需……更需以硝石硫磺之精粹,
涤荡凡俗浊气,
方能引动一丝神域灵气,凝聚成露!
方才……方才小人正在尝试新法,
引动地火过猛,出了点岔子,
动静大了些,惊扰了中堂,
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说着,
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三罐在寒风中依旧冰冷的可口可乐!
那熟悉的红白罐体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轿帘缝隙后那双冰冷的眼睛!
“中堂请看!”
李弘双手将可乐高高捧起,
如同捧着最珍贵的贡品,
“这便是小人耗费无数心血,刚刚凝炼出的三罐‘仙露’!
本想待品质更佳时再献与中堂,
不想……不想惊动了中堂大驾!
小人……小人愿以此献上,聊表寸心,求中堂恕罪!”
他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话语半真半假,
将一切异常都推到了虚无缥缈的“凝炼仙露”上,
最后更是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三罐货真价实的“仙露”!
这一招,极其冒险!但也是唯一能暂时化解杀局的办法!
铺子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风雪从破门灌入的呜咽声。
护院们的目光在那三罐可乐和李弘卑微的脸上来回逡巡,
凶戾之气稍减,
多了几分惊疑和……贪婪?
王管事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在李弘和可乐之间扫视,
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轿帘后的那双眼睛,
死死盯着李弘手中那三罐红色的金属罐子,
眼中的冰冷和杀意,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愤怒、猜忌、贪婪……最终,
对那“仙露”的渴望和对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神异”的忌惮,暂时压倒了杀心。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轿帘缓缓放下,彻底遮住了里面的身影。
一个冰冷、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王忠。”
“奴才在!”王管事立刻躬身应道。
“把东西收了。”穆彰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烦躁,
“此地污秽,回府!”
“嗻!”王管事立刻应声,
转向李弘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一把夺过李弘手中的三罐可乐,动作粗暴。
“今日之事……”王管事看着李弘,
声音压低,带着警告,“管好你的人!管好你的嘴!
若再有‘地火’惊扰了中堂清静……哼!”他冷哼一声,
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
他不再看李弘,转身对着护院们一挥手:“撤!”
数十名护院如同退潮般迅速撤出破败的铁匠铺,
簇拥着那顶青呢小轿,如来时一般杀气腾腾,迅速消失在风雪弥漫的街巷尽头。
首到那最后一抹青色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李弘才感觉那股勒住他喉咙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
他双腿一软,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门框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
铺子里,牛二、孙瘸子、柱子、狗剩,
全都如同虚脱般,在地,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茫然。
风雪依旧。
破败的铁匠铺如同惊涛骇浪中侥幸未被吞噬的一叶扁舟,
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李弘知道,穆彰阿的杀心只是被暂时按下。
那三罐可乐换来的,是喘息之机,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铺子,
扫过墙上那个被破木板钉住的狰狞破洞,
最后落在牛二和孙瘸子身上。
那眼神,比外面的风雪更冷,也更坚定!
时间,更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