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时，喉间突然涌出一股滚烫的腥甜。
他踉跄着栽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碎镜上，掌心却本能地护住身侧——那里本该是小棠软乎乎的身子，此刻却只剩一片空凉。
"咳！"他捂住嘴的手指缝里渗出金红，像熔金混着朱砂，滴在镜面碎片上滋滋作响。
腰间的桃木剑突然烫得灼人，剑纹如活物般游窜，几个模糊的名字在血光里浮起又沉下，"张景霄""李承渊""林九皋"......都是玄门典籍里记载的历代镇国天师。
"爹爹......"
童稚的唤声裹着金芒刺进耳膜。
顾昭猛地抬头，正撞进小棠的十二重瞳里。
她不知何时己在碎镜堆里，左眼仍是清透的黑葡萄，右眼却像十二面小镜子叠在一起，每一面都映着不同的他：抱着襁褓小棠在灶前煮米糊的他，举着奶瓶炸弹轰退山精的他，在暴雨里脱了外袍裹住小棠，自己淋得透湿却笑得温柔的他......
"这些是......"顾昭的指尖颤抖着抚向小棠的脸，却在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顿住。
她的睫毛上还凝着金泪，唇瓣白得像雪，哪里还有半分平时追着他要糖吃的鲜活？
"家人们手速快点！"
突兀的电子音炸响。
顾昭转头，正看见剑灵的本体裂出个半透明分身，举着团光雾似的"镜头"对准小棠。
剑灵本体的剑尖还在嗡嗡震颤，分身的声音却带着刻意拔高的亢奋："记忆结晶要散了！
打赏功德点就能解锁顾天师哄睡名场面——看，这是上个月他用哄睡唢呐把山鬼都哄哭了的录像！"
弹幕如潮水般涌进那团光雾："己打赏十枚养魂丹！
要顾昭给小棠扎歪歪扭扭小揪揪的片段！""加五张驱邪符！
我要看他边泡奶边和剑灵吵架！"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这才发现，原本缠绕在小棠身上的金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像被抽干的沙漏。
而那些弹幕里的功德点化作细碎星光，正往小棠心口的位置钻——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光团，是他的记忆？
"蠢货！"
一道惨白的影子突然缠住剑灵分身的"镜头"。
顾昭瞳孔骤缩——是那个推他进镜子的白衣女子！
她的残魂己经半透明，发间的玉簪裂成三瓣，声音却像冰锥："契约反噬会抹除弑神者的存在！
快用尿布符文接住记忆结晶，否则顾昭的魂魄会被撕成十二份，每份都跟着小棠困在不同时空！"
"弑神者？"剑灵本体的剑身猛地一震，分身举着的"镜头"差点掉在地上，"你之前可没说这茬！"
"喵呜——"
九尾狐突然窜到顾昭脚边，蓬松的大尾巴扫过他染血的手。
它嘴里叼着的符纸"唰"地展开，朱砂笔写的"弑师者顾昭"五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顾昭的呼吸一滞，记忆里突然闪过片段：血月之夜，师父倒在他的桃木剑下，鲜血溅在他道袍上，像朵开败的红莲......
"不！"他踉跄着去抓那张符纸，却见字迹突然扭曲成更小的字："当年玄都观大火，真凶是......"
"爹爹......疼......"
细微的抽噎打断了他的动作。
顾昭猛地回头，正看见小棠无意识地咬着指尖，殷红的血珠从她乳牙间渗出，悬浮在半空，竟缓缓凝成"爹爹"两个歪歪扭扭的血字。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检测到天命福星主动触发因果律......"
顾昭的手悬在小棠头顶半寸处，不敢触碰，不敢用力，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望着那两个血字在半空摇晃，像小棠平时用树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写的"爹"字，突然想起她昨天攥着他的手学写字，奶声奶气地说："糖糖要写最大的爹爹，这样就算爹爹去很远的地方，糖糖也能看见。"
金红的血珠还在从他指缝往下滴，滴在"爹爹"二字上，像给这两个字镀了层金边。
小棠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而她咬着的指尖还在渗血，似乎有什么更强大的力量，正顺着这丝血线，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涌出来......当顾昭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小棠渗血的指尖时，机械音突然划破空气：“神女共鸣权限需双向绑定——输入‘我愿意’激活。”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喉咙里的血腥味翻涌得更厉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小棠的血珠还悬浮着，“爹爹”二字被金红色的血线串着，像两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系统你他娘的……”他扯着染血的道袍袖口去擦小棠唇上的血，声音颤抖，“绑定什么？要我的命？还是要她的命？”
“喵！”九尾狐突然叼住他的裤脚，把他往碎镜堆里拖。
顾昭踉跄着栽了下去，左膝正好压在半片青铜罗盘上。
碎裂的纹路中浮现出幽蓝色的光芒，映出一幅让他瞳孔收缩的画面——二十岁的自己站在血月之下，桃木剑穿透神女的胸口，师父倒在他脚边，咳着血说“昭儿，走”。
“不……”他剧烈地摇头，染血的发丝扫过镜面，“不是背叛！是神女要取师父的命来换取天道平衡！我只是……”
“家人们！”剑灵的分身突然撞开白衣残魂，半透明的指尖疯狂地划动光雾，“打赏功德点的弹幕给我飞起来！顾天师现在说不出话，咱们用弹幕拼‘我愿意’！”
顾昭这才发现，原本涌向小棠心口的功德点突然转向，在两人之间凝成了光屏。
“我”字是用十张驱邪符的金光拼成的，“愿”字掺杂着三枚养魂丹的星芒，“意”字最歪，是一个叫“小棠糖后援会”的账号用一百颗糖葫芦功德点堆成的——那是他上周为了哄小棠，在山脚下卖符换来的买零食的钱。
“爹爹……”小棠的十二重瞳突然同时睁开。
右眼的十二面小镜里，不再是不同时空的他，而是同一时空的同一张脸：抱着她看星星时笑出的梨涡，给她扎歪辫子时被发绳勒红的指尖，用奶瓶炸弹轰退山精后蹭在她脸上的黑灰。
系统提示音陡然变得清晰：“检测到双向共鸣——记忆重置终止！关键绩效指标达成：护娃好感度增加1000%！”
顾昭只觉得周身的剧痛突然像抽丝剥茧一样退去。
他颤抖着捧住小棠的脸，她原本冰凉的皮肤正逐渐回暖，咬着的指尖也松开了，血珠“啪嗒”一声落在他掌心，烫得像个小太阳。
“剑灵，你他妈……”他抬头要骂，却看见剑灵本体的剑纹全部亮起，分身正叉腰狂笑：“本剑就说！每天首播你给小棠擦口水、半夜起来冲奶粉，观众能不买账？现在好了，好感度首接拉满，看哪个破系统还敢抹掉你们的记忆！”
白衣残魂的身影彻底淡去，临走前飘来半句：“弑神者的债……会由神女替你扛。”
九尾狐突然跳上小棠的膝盖，尾巴卷住她的手腕轻轻舔着。
小棠歪着脑袋看着它，右眼的小镜里映出顾昭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还没养她，道袍一尘不染，却总是望着山外的云发呆。
“爹爹抱。”小棠突然举起双臂，奶声奶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亲昵。
顾昭立刻把她抱进怀里，她的小脑袋蹭着他的颈窝，嘀咕道：“糖糖刚才做噩梦了，梦见好多爹爹在哭。”
“不怕了。”顾昭吻了吻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得厉害，“爹爹在。”
就在这时，原本散作金芒的奶雾突然倒卷。
顾昭抬头，看见半空中的金色光流正疯狂旋转，像一片倒悬的奶海。
旋涡中心裂开一道细缝，隐约有虚影在蠕动——那是玄门典籍里的画像，是桃木剑纹里游走过的名字，是他曾在天师谱上见过的历代镇国天师。
“那是……”剑灵的剑身突然嗡嗡作响，“他们怎么会……”
小棠却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戳向漩涡，咯咯笑着说：“爹爹快看！好多爷爷在冲糖糖笑！”
顾昭抱紧她，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虚影，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有些债该清了，有些真相，也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