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跨进济生堂门槛时，檐角铜铃正被山风吹得轻响。
小棠烧得迷迷糊糊，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滚烫的呼吸透过粗布衣裳烙在他锁骨上。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柜台后新换的"今日义诊"红纸——三天前他来求药时，那位置还挂着"药材告罄"的木牌，掌柜的白胡子抖得像秋草，说什么也不肯多给半片叶子。
"顾先生请坐。"阿青擦着手从里间出来，靛蓝围裙上沾着星点药渍，手里端着青瓷碗，"我刚煎了半盏蝉衣汤，您先给小娃娃喂下。"他蹲下来，小虎牙在晨光里闪了闪，"这药得趁热喝。"
顾昭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时微怔——不凉不烫，恰好是小棠能入口的热度。
他低头看小棠，小姑娘睫毛沾着薄汗，唇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他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舀起一勺药汤凑到她唇边。
小棠无意识地张嘴，喝到一半突然拧起眉头，小手乱挥，"啪"地打翻了碗。
药汁溅在青砖地上，混着从药柜滚落的药材。
顾昭刚要去扶小棠，眼角余光瞥见那些散落的草药——原本杂乱的枸杞、茯苓、紫苏叶，竟在地上缓缓挪动，最后拼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危险"。
他瞳孔骤缩，反手将小棠护在身后。
山风穿堂而过，吹得药柜上的铜秤砣晃出细碎声响。
阿青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劈柴时沾的木屑从他发间簌簌落下，见顾昭盯着地面，他歪头笑："许是风刮的？
这药柜年头久了，总爱掉药材。"
"宿主，那小药童的灵力波动......"剑灵的声音突然在顾昭识海响起，带着少见的凝重，"和古籍里记载的青丘灵狐很像。"
顾昭手指微蜷。
他记得《山海异闻录》里写过，灵狐善幻术，喜化人形，眼尾会有淡青色纹路——可阿青的眼睛清得像山涧水，除了小虎牙再无异常。
他正要开口，小棠突然从他怀里挣出小手，肉乎乎的指尖戳向阿青的眉心："抱抱。"
话音未落，剑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昭能清晰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灵识波动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了。
他低头看腰间的桃木剑，剑鞘上的云纹原本泛着暖玉般的光，此刻却暗得像蒙了层灰。
"小棠乖，阿青哥哥身上有药味。"阿青退后半步，弯腰从柜台下摸出块桂花糖，"吃糖糖好不好？"
顾昭没接话。
他听见了，就在刚才，院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那不是山风的动静，是有人踩断了藏在草窠里的荆条。
作为前镇国天师，他太熟悉这种伪装：采药人不会把脚步放得这么轻，更不会在药铺外绕着墙根打转。
"顾先生？"阿青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顾昭垂眸看小棠，小姑娘正抓着他腰间的碎玉啃，金红色的胎记在颈后若隐若现。
碎玉突然发出蜂鸣，和小棠的体温产生共振。
他心里一紧——三个月前被逐出师门时，师父说这半块玉是"邪物"，现在看来，倒更像某种召唤。
院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顾昭将小棠往怀里拢了拢，左手悄悄按在剑柄上。
就在这时，小棠突然"咯咯"笑起来，肉手一挥，怀里的奶瓶"骨碌碌"滚到了门口。
"叮——觉醒道具库激活：奶瓶炸弹Lv.1。"
机械音在顾昭识海炸响的瞬间，奶瓶"轰"地炸开。
火光裹着奶泡腾空而起，碎木片混着糖霜簌簌落下。
顾昭本能地转身用背挡住小棠，却发现爆炸的气浪到他身前三寸便散了——不是被灵力挡下的，是那些奶泡像活物般裹住了碎片，落在地上还"吧嗒"弹了两下。
阿青后退两步撞在药柜上，震得人参鹿茸扑簌簌往下掉。
他盯着满地狼藉的奶瓶残骸，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成憨厚模样："这......这是小娃娃的玩具？"
顾昭没回答。
他盯着掌心的系统面板，上面"福运值"一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
小棠在他怀里拽他的发绳，奶声奶气地喊："爹爹抱抱，糖糖。"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指尖摸到她后颈的胎记——比刚才更烫了。
院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顾昭能想象，那个伪装的采药人此刻大概正躲在墙根，盯着药铺里的火光发愣。
他摸出怀里的桃木剑，剑鞘上的云纹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
剑灵的声音重新在识海响起，带着点幸灾乐祸："宿主这手护娃姿势倒是熟练，就是等下画符时......"
"闭嘴。"顾昭低喝一声。
他抽出半寸剑身，剑尖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符纹。
晨雾漫进来，裹着药香和奶味，将那道符衬得像团没揉匀的面。
剑灵的笑声几乎要穿透剑鞘："您这符......怕不是泡奶时手抖惯了？"
顾昭没理它。
他望着小棠被火光映得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就算这符画得再丑，只要能护住他的小团子，便足够了。
顾昭指尖的符纹刚画到第三笔，剑灵的嗤笑便穿透识海：“宿主这符头歪得能当摇篮，怕不是泡奶时手腕惯坏了？”他耳尖微烫——确实，近三个月每日凌晨摇奶的动作，早让腕间添了道淡青的茧。
药铺外的弹幕光屏不知何时浮起，“护娃名场面”的粉色气泡正刷得热闹，连带着小棠发间沾的奶泡都被拍了特写。
“顾先生小心！”
阿青的惊呼混着布料撕裂声。
顾昭后领一紧，整个人被力道扯得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药柜上。
他抬头的瞬间，只见一道青影从眼前掠过——阿青原本靛蓝的围裙下，竟拖出条蓬松的狐尾，毛色青灰间杂银线，正随着动作扫落半柜陈皮。
“啪嗒。”
小棠肉乎乎的手指戳在那尾尖上。
灵狐的尾巴猛地炸成毛球，阿青耳尖“刷”地泛起薄红，慌忙去拢尾巴，却被小棠攥住一撮毛不肯放：“毛毛虫~软！”她眼睛弯成月牙，口水顺着下巴滴在狐毛上，“爹爹看，虫虫！”
顾昭瞳孔微缩。
他看见阿青颈侧浮出淡青纹路，从耳后蔓延至锁骨，正是《山海异闻录》里记载的灵狐本命纹。
可那纹路只闪了一瞬便隐去，阿青己恢复成憨笑的药童模样，只是手指还在尾巴根处无意识地绞着围裙：“小、小棠误会啦，这是阿青新缝的......毛围脖。”他弯腰要抱小棠，尾巴却诚实地在身后扫来扫去，扫起的药渣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圆。
“宿主，灵狐的幻术被小棠破了。”剑灵突然出声，语气里没了调侃，“因果律体质果然能看穿虚妄——她刚才碰尾巴时，我识海里的屏蔽解除了。”顾昭低头看小棠，小姑娘正把狐尾往嘴里塞，被他及时拽住手腕。
他触到小棠掌心的温度，比烧退时更烫了些，后颈的金红胎记正透过粗布衣领，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轰——”
药铺木门被气浪撞开。
顾昭迅速将小棠护在身侧，目光扫过门槛处——那里躺着个穿青布短打的“采药人”，喉间插着半片奶瓶碎片，伤口周围泛着幽蓝光纹。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光纹，熟悉的灼烧感顺着指腹窜上心头——这是苍梧宗“锁魂钉”的残韵，三个月前他被逐出师门时，师父胸前的伤口，正是这样的光纹。
“是暗卫。”剑灵的声音沉下来，“苍梧宗的暗卫从不单独行动，这具尸体......是来确认您行踪的。”顾昭摸向暗卫腰间，果然摸到半块刻着“苍”字的青铜令。
他捏着铜令的手青筋暴起，小棠却突然伸手去抓他的手腕：“爹爹手凉。”她把脸贴在他手背上，胎记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顾昭只觉心底那团冰碴子，慢慢化了。
“叮——福运值剩余72%。”
系统提示音让顾昭呼吸一滞。
他调出面板，看着数字正以每秒0.1%的速度下跌。
剑灵的首播界面弹出猩红警告：“福运值低于70%将触发系统暴露机制，宿主身份、小棠因果律体质可能被天道监察者捕获。”他抬头看向阿青，对方正蹲在地上捡药材，狐尾蜷成团藏在围裙下，却仍有几缕银毛露在外面。
“阿青。”顾昭突然开口。
药童的动作顿住，耳尖又泛起薄红。
“今日的义诊。”顾昭指了指柜台后的红纸，“三天前药材告罄，今日却备得齐全——是特意等我来的？”阿青抬头，眼底闪过慌乱，随即又露出憨厚笑意：“顾先生总来问小儿退热的药，阿青想着......”他声音渐低，尾巴尖在地上划出两道浅痕，“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小棠突然扯顾昭的衣角：“爹爹，肚肚饿。”她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发间的奶泡落了两颗在地上，“要喝奶奶，要糖糖。”顾昭摸出怀里最后半块桂花糖，刚要递过去，小棠的尿布突然从他袖中滑落。
青灰色的尿布飘到暗卫尸体旁，被穿堂风卷起个小旋涡，上面隐约有金红印记——和小棠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该走了。”顾昭将小棠抱进怀里，桃木剑在腰间轻震。
他扫过满地狼藉的药铺，阿青正抱着装药材的竹篓站在柜台后，狐尾完全藏进了围裙，可那抹银毛仍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暗卫尸体的锁魂钉残韵还在泛着幽蓝，和小棠尿布上的金红印记遥相呼应。
山风卷着晨雾涌进来，顾昭听见远处传来狼嚎。
他低头亲了亲小棠的额头，小姑娘正舔着桂花糖笑，口水把他衣领浸出块湿痕。
系统面板的福运值跳到了70.5%，剑灵的警告还在闪烁，而尿布上的金红印记，正随着小棠的呼吸，缓缓发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