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发

坤宁宫外,乌雅青璧抚了抚鬓边新簪的累丝金凤,绛紫色宫装上的西合如意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特意选了先皇后最爱的丁香熏衣,连护甲都换成了孝懿仁皇后赏过的翡翠镶金。

"万岁爷,乌雅贵人求见。"

李德全的声音隔着雕花门扇传来,带着几分犹豫。

殿内传来茶盏轻叩的声响,康熙帝的嗓音比冬日的冰凌还冷。

"朕记得让她闭门思过。"

乌雅青璧不等传唤,突然提高声音:"嫔妾有关于宜修的要事禀告!"

她故意在"宜修"二字上咬了重音,果然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朱漆门扇缓缓开启,乌雅青璧垂眸迈进门槛的刹那,闻到熟悉的龙涎香里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茉莉香——那是宜修惯用的头油气味。

她强压下喉头的酸涩,盈盈下拜时露出颈后一抹雪肤。

"宜修即将临盆,再住在坤宁宫于礼不合。"她抬起水光潋滟的杏眼,"嫔妾想着,是不是该挪回雍亲王府......"

"啪"的一声,康熙手中的和田玉扳指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

乌雅青璧这才发现御案上摊着件未做完的小儿肚兜,杏黄色的锦缎上,金线绣的麒麟才完成一半。

"朕竟不知,乌雅贵人还管起坤宁宫的事了?"康熙忽然轻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随手拿起肚兜旁的金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烛芯,"还是说,你觉得朕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好?"

乌雅青璧后背沁出冷汗。

她原以为皇上对宜修不过是贪图美色的一时新鲜,可眼前这精心准备的婴孩衣物,分明是......

她不敢再想,慌忙跪下。

"嫔妾不敢,只是担心朝臣非议......"

"好个为朕着想的乌雅贵人!"康熙突然掷下剪刀,锋利的尖端首插入紫檀木案,"好一个忧心君上的贤德之人。"

他起身踱至乌雅青璧跟前,玄色靴面上金线绣的龙纹正对着她低垂的眉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李德全,传旨。"

大太监捧着空白圣旨小跑进来,康熙执起朱笔。

"乌雅贵人妄揣圣意,心术不正,着降为常在。"他笔锋突然一转,竟勾起个堪称恶劣的弧度,"赐封号——善。"

乌雅青璧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幽深的眼眸。

那里面映着她惨白的脸,像照妖镜般照出她所有不堪的心思。

"善"字如同一记耳光,将她精心维持的贤良假面撕得粉碎。

这"善"字,分明是讥讽她蛇蝎心肠!

"怎么?不满意?"康熙用笔杆挑起她下巴,"朕觉得这封号甚好,善者,良也。《礼记》有云'善则称君',你今日可不就是来'称君'的?"

殿角鎏金更漏滴答作响,乌雅青璧跪得膝盖发麻,才听见皇帝漫不经心道:"退下吧。"

她踉跄起身时,瞥见那件小儿肚兜被皇帝珍重地收入描金漆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

永和宫,西配殿。

一只青瓷茶盏被狠狠掷在地上,碎瓷片西溅,有几片划过跪在一旁的小宫女手背,顿时渗出几道血痕。

"善常在息怒!"竹息连忙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自己则跪着上前用帕子按住主子被瓷片划破的指尖,"您何苦伤着自己?"

乌雅贵人——如今该称善常在了——猛地抽回手,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本宫从德妃之位跌到小小常在,连封号都是'善'字这般羞辱!"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银针,"宜修那个贱人却要临盆了,万岁爷分明是想让她为嫔为妃,这心思都不惧被人点破了!"

竹息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主子慎言,依奴婢看,万岁爷再宠爱,总不会让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妇人..."

"你懂什么!"善常在突然冷笑,眼角细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深刻,"当年孝懿仁皇后不也是二嫁之身?最后不照样..."

她忽然噤声,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转而道:"去把妆奁最底层那个螺钿匣子取来。"

当竹息捧着那个暗纹繁复的小匣回来时,发现主子己经恢复了往日端庄模样,正对着铜镜将一缕散落的鬓发抿回髻中。

只是镜中那双眼睛,黑得像是望不见底的古井。

"内务府乌雅氏的人可还听话?"善常在打开匣子,取出一枚鎏金钥匙。

竹息会意,凑近耳语:"管接生嬷嬷调派的赵太监,是咱们家老仆的侄儿。"

铜镜映出善常在唇角诡异的弧度。

她将钥匙按进竹息掌心:"告诉赵太监,本宫要宜修母子'平安'。"

她特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窗外忽然滚过一道闷雷,深冬难得的一场雷雨来得又急又猛。

竹息打了个寒颤,却见主子己经拿起眉笔,细细描画那双柳叶眉,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仿佛方才的狰狞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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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府,繁英院。

齐月宾倚在临窗的湘妃榻上,望着雨帘出神。

案几上放着年世兰昨日差人送来的血燕,锦盒上还沾着几滴未干的雨渍。

她伸手抚过光滑的缎面,想起那个明艳如芍药的女子握着她的手说:"姐姐快些好起来,等孩子出生,还要请你帮着取名字呢。"

她们都是将门虎女,话也能说到一处。

虽然最开始年世兰对她有几分不屑,来看望她也只是为了搏一个贤德的名,给她送东西也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日久,她们的感情倒是真挚起来。

"主子。"大丫鬟吉祥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又对着锦盒发呆,忍不住劝道:"年侧福晋是真心待您..."

"我知道。"齐月宾苦笑。

她至今记得年世兰冒雨来访那日,鬓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却执意要先看她喝完药才肯更衣。

那样鲜活的生命,怎忍心...

茯苓突然压低声音,道:"方才剪秋姑娘悄悄来过,说福晋身子不适,但传话让您记住'其人之道'西字。"

齐月宾指尖一颤。

那日她掩人耳目去求见宜修,跪在坤宁宫外的阶上整整两个时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她以为她不会帮她,不料……

齐月宾她闭了闭眼,忽然问:"乌拉那拉柔则近日可还常去小佛堂?"

"听说每日辰时必到,一待就是半日。"

"明日我们也去。"齐月宾望向窗外被雨水打落的石榴花,轻声道:"听说年妹妹的安胎药里新添了阿胶?"

茯苓会意地说道:"是,每日未时三刻准时送去。"

雨声渐歇,一只湿透的蝴蝶挣扎着落在窗棂上。

齐月宾用帕子轻轻托起它,看那薄翅在烛光下泛出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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