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轱辘…轱辘…”
沉重的手推轮子在冰凉地面上缓缓滚动的声音,碾过掉落的碎玻璃和不知名的碎屑,发出断续而刺耳的摩擦音。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仿佛碾在听者的心尖上。
“完了完了完了……”小恋那甜腻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惊慌失措,【是他是他就是他!主人快跑!轮椅小哥哥提前上班了!你的嘴甜机会来了!让他爱上你(的彩虹屁)!不然我们就要完蛋了鸭!ε(┬┬﹏┬┬)3】
沈璃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跑?往哪跑?大厅空旷得无处可藏!她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残存的理智死死压着尖叫的冲动。
轱辘…轱辘…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贴着耳际响起。浓重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伴着一个更矮的、带有弧度的物体轮廓,终于一点点地出现在走廊昏黄光晕的边缘。
阴影拉长,如同鬼魅。
首先撞入沈璃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毫无血色,仿佛覆着一层永冻的寒霜,正随意地搭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扶手上。那扶手属于一架极为陈旧的金属轮椅,暗红的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更暗沉的铁锈,轮子在滚动中黏附着丝丝缕缕的、像是污浊蛛网的东西。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那只手向上移——纤细到病态的手臂,裹在一件同样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深蓝色病号服里。然后是瘦削的肩膀,似乎不堪重负。颈部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线条延伸上去……
沈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张缓缓从阴影中抬起的脸上,呼吸瞬间停滞。
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衬得嘴唇淡得毫无生气。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但那双眼……
那双眼睛!
它们安静地嵌在深邃的眼窝里,像两潭被墨染过的湖水,浓稠得化不开。没有眼白,不,或者说,眼白部分仿佛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彻底侵染吞噬,只留下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幽暗、空洞,如同宇宙尽头坍缩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它们冷冷地“望”着沈璃的方向,视线穿透空气,带来一种灵魂都被冻结的冰冷触感。
冰冷,窒息,带着绝对死亡的凝视。
沈璃浑身僵硬,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脑海中,机械系统冰冷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规则西:远离……轮椅……】。而恋爱辅助系统小恋的尖叫更是火上浇油:【就是他就是他!主人快!快夸他!再不夸好感度要变负值了!首接GG了!】
夸?对着一个推着轮椅、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我会让你死得很惨”气息的诡异少年?夸什么?!“哥们儿你这轮椅保养得不错”?还是“少年好气质,死了三天都没你白”?
求生的本能和“小恋”聒噪的催促在她脑中激烈交战。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睛,如同无底深渊,吞噬着她残存的勇气。
“轱辘……”轮椅又向前滚动了半圈,停在了距离她不足五米的地方。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水,几乎要将她溺毙。空气凝固了,废弃病院里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若有若无的、属于腐朽的叹息声。
任务时限的催促(那该死的DEBUFF!)、冰冷的规则警告(那不详的倒计时!)、系统叠加的荒诞要求(谈个鬼的恋爱!)、还有眼前这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少年……所有的压力瞬间叠加到了临界点。
极致的恐惧像一根被绷到极限的弦,反而在断裂的刹那,激发出某种近乎荒谬的勇气——一种社畜被逼到绝境后决定摆烂、又怕死的本能反应。
电光火石间,沈璃甚至没怎么过脑子,那些平日里用来应付甲方花式彩虹屁的词汇库自动弹了出来。她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冲着那双黑洞般可怕的眼睛,无比艰难地、却又异常清晰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