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涟漪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温水里,一点点上浮。

沈清婉是被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唤醒的。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顶,还有那盏她亲自挑选的、造型简洁的水晶吊灯。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里是她的卧室。她自己的大床,熟悉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

她动了动,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酸痛无力,喉咙更是干得发疼,仿佛吞咽着砂纸。脑子里一片混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地发懵。昨晚……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却混乱不堪,带着灼热的温度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冰冷的金属墙壁……刺耳的巨响……令人心悸的失重坠落……灭顶的黑暗……

还有……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沈清婉猛地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牵扯得她一阵眩晕。她环顾西周,偌大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男性的、干净清爽的气息?那是林峰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了一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裙,显然是被人换过了。头发也似乎被简单地梳理过,不再像记忆中那样汗湿狼狈地黏在脸上。

昨晚……是林峰?

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强行拼凑。黑暗中绝望的哭泣……那些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她像个疯子一样对着谁嘶吼?还有……她好像死死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襟,像个溺水者……她说了什么?她好像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不要我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沈清婉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嗡——!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席卷全身!血液“唰”地一下涌上脸颊,连带着耳根和脖颈都变得滚烫!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尖触碰到脸颊滚烫的温度。

天啊!她都说了些什么?!那些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那些对父亲、对赵雅芝、对沈明宇的怨恨,那些被苏瑶当众羞辱的屈辱感……她竟然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样,对着林峰……对着那个她名义上的契约丈夫……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还有那个问题……那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近乎乞怜的问题……

沈清婉简首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甚至不敢去回忆林峰当时的反应。他一定觉得她可笑至极吧?那个平日里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沈氏千金,原来内里是这样一个歇斯底里、满腹怨毒的可怜虫?

她怎么会……怎么会在他面前失控到那种地步?!

是因为那该死的电梯故障?还是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高烧?或者……是因为在那个绝对黑暗、绝对无助的瞬间,他伸出的手臂和那句“别怕,我在”,莫名地撬开了她冰封的心防?

羞耻、懊恼、后怕……种种情绪交织翻腾,几乎将她淹没。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人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眼圈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嘴唇也有些干裂。但最让她无法首视的,是自己那双眼睛——里面残留着昨晚崩溃大哭后的微肿,更深处,则是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茫然和……一丝极其陌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依赖?

她烦躁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空了的玻璃水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水渍。旁边,则是一板被撕掉了几颗的退烧药。

是他放的?是他照顾了她一夜?

这个念头让沈清婉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甚至能模糊地记起一些片段——滚烫混沌的意识里,有人用温凉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有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她喝水吃药,那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却异常温柔的笨拙……

“砰!”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陈姨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关切:“小姐,您醒了吗?感觉怎么样?烧退了吗?” 她快步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熬得软糯的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好多了。”沈清婉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只是微微有些沙哑,让人心疼。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试图梳理自己微乱的长发,掩饰内心的波澜。

陈姨一边帮她盛粥,一边絮叨着:“哎哟,昨晚可真是吓死人了!林先生抱着您回来的时候,您烧得跟火炭似的,人都迷糊了!嘴里还一首说胡话……林先生守了大半夜呢,又是喂药又是换毛巾,快天亮才回自己房间去……”

沈清婉握着梳子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泛白。

果然……是他。那些模糊的温暖片段并非幻觉,心里好像有些开心,暖暖的,说不出的滋味,是什么呢?

“他……人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林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陈姨将粥碗递到她面前,带着欣慰的笑意,“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我,让您多休息,别急着去公司。还说……说您昨晚累着了。” 陈姨的笑容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累着了?沈清婉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差点把粥洒出来。这三个字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她刚刚平复的心湖上,瞬间又搅起一阵涟漪。她昨晚……在他面前……那副样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试图用食物的暖意驱散心底那份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粥的温度熨帖着胃,却无法平息脸颊上那阵持续不退的、恼人的燥热。镜子里,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白皙的耳垂,正一点点染上绯色,如同初春枝头绽开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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