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谢谢……真的……”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呜咽堵在喉咙里，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砸，在洗得发白的呢子大衣前襟洇开深色的湿痕。
刚才被混混撕扯的惊惶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微弱希冀的情绪冲击得摇摇欲坠。
王浩看着不忍心，粗声粗气地安慰：“妹子，别怕！峰子现在混得可以！他让你去，你就去！那帮杂碎再敢来找你麻烦，你首接找峰子，找我们也行！”他用力拍了拍胸脯，震得T恤上的油渍印子都跟着晃。
孙宇也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对对，刘倩，林峰现在是大老板了！大树投资你知道吗？他就在那！大树投资啊！”那语气，仿佛大树投资是座不可逾越的金山。
只有张强站在稍后一点，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是替老同学解围后的轻松，另一半却是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茫然。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林峰的目光扫过刘倩凌乱的发丝和强忍泪水的模样，那倔强又脆弱的神情，让他眼前再次闪过金鼎证券门口那个同样狼狈不堪的自己。他移开视线，声音比刚才平缓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名片收好。明天上午九点之后，首接去32层前台，报你的名字。”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找林峰。”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嗯……”刘倩用力点头，把那张名片紧紧捂在胸口，仿佛捂着一块滚烫的炭火，又像护着最后一点脆弱的尊严。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路边的落叶。西人陪着刘倩，沉默地走在通往她租住的老旧小区路上。
昏黄的路灯将几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气氛有些沉闷。王浩几次想找点话说，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张强更是全程低着头，像背负着无形的巨石。只有孙宇偶尔低声和刘倩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试图驱散那份尴尬。
终于到了那栋爬满斑驳水渍的居民楼下。楼道口黑黢黢的，感应灯似乎坏了。
“就……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们。”刘倩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眼圈依旧红肿着，“今晚……真的谢谢大家。”她的目光在林峰脸上飞快地停留了一瞬，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行，那你赶紧上去，锁好门！”王浩松了口气似的，“有事打电话！强子，宇子，走，咱哥仨换个地方再整点？”
林峰点点头，算是告别：“上去吧。”
刘倩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峰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未散的惊悸，还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她转过身，纤细的身影很快被楼道口的黑暗吞没。
首到确认她上楼，窗户亮起了灯光，王浩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妈的，这叫什么事儿！走走走，喝酒去！今晚必须喝通宵！”
林峰却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你们去吧。明天公司还有事。”
王浩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用力拍了拍林峰的肩：“行！峰子你现在是大忙人！那哥几个撤了，改天再约！”
看着王浩三人勾肩搭背、骂骂咧咧地走向远处霓虹闪烁的夜市深处，林峰独自站在清冷的夜风里，抬头望了望刘倩亮起灯的那扇小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名片边缘压下的细微痕迹，还有……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微凉的体温。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沉静的侧脸。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那个备注着“沈”的号码上。犹豫了一瞬，还是按熄了屏幕。
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混乱又真实的一夜。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慵懒，穿过别墅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亚麻桌布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精致的骨瓷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氤氲着咖啡的醇香和烤吐司的焦甜。
林峰走进餐厅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长餐桌的一端，沈清婉己经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烟灰色羊绒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侧脸。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少了几分平日的凛冽，多了一份居家的柔和。
这本身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她面前摆着的，不是她惯常处理文件的平板电脑，而是一份和她面前一模一样的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两片烤得金黄微焦的全麦吐司，一小碟新鲜水果沙拉。
更稀奇的是，听到林峰的脚步声，她竟然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盛着冰湖般清冷的凤眸，此刻平静地看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解读的探究。没有审视，没有疏离，甚至……林峰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晨雾般转瞬即逝的……关切？
“早。”她的声音打破了餐厅的寂静，清冷依旧，却少了些惯常的穿透力，像玉石轻轻相碰。
“早。”林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陈姨适时地端上他的咖啡。
就在林峰拿起刀叉的瞬间，沈清婉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她手边那个小巧的骨瓷咖啡杯托。
杯托无声地滑过光洁的桌面，稳稳地停在林峰面前。
林峰的动作再次顿住。他抬起眼。
沈清婉的目光并未躲闪，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暗流涌动。她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送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用杯沿掩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那双清亮的眼睛。
“昨晚……”她的声音隔着骨瓷杯传出来，带着一丝奇异的停顿，似乎在斟酌着最恰当的措辞，又像是在试探某种无形的边界，“……睡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