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拧不干的绒布,沉甸甸压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霍景繁站在二十八楼茶水间,不锈钢水杯壁沁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冰凉感沿着腕骨爬进袖口,却压不住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钝痛。
“霍姐,萧老师下一场通告的车到了。”实习生小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入职的生涩。
霍景繁转身时,视线里的瓷砖纹路突然扭曲成漩涡。她下意识扶住料理台边缘,指腹碾过冰凉的大理石纹路,深吸三秒才稳住晃荡的身形:“知道了,让司机在地下车库等,我送他下去。”
镜子里的女人眼底浮着青影,粉底也遮不住眉骨间的倦意。她扯了扯西装外套下摆,试图把那股莫名的眩晕感也一并掖进布料里。三天前在机场VIP室就闪过一次黑视,当时以为是低血糖,灌了半罐葡萄糖就抛在脑后。行程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从凌晨五点的妆发间到深夜两点的策划会,萧故肆从新人到崭露头角的时间里,她的时间早己不属于自己。
电梯下行时,数字灯箱在视网膜上拖出淡绿色的残影。霍景繁靠着轿厢壁,听着身旁小陈絮絮叨叨念着下午杂志拍摄的注意事项,脑子里却反复回放今早助理发来的舆情报告——#萧故肆齐意星同款手链#的话题在营销号间暗流涌动,配图是两人上个月慈善晚宴的同框,角度刁钻得像是故意裁切。
“霍姐,您脸色好差。”小陈突然停住话头,担忧地望着她。
“没事。”霍景繁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她眯起眼,“把萧故肆今天的拍摄脚本发我,顺便查一下齐意星团队最近的行程。”
轿厢“叮”地停在B1层,潮湿的空气混着汽车尾气涌进来。霍景繁快步走向保姆车,看见萧故肆正倚着车门看手机,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在昏暗光线下像道冷冽的刻痕。
“繁姐。”他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映出她微晃的身影,“您不舒服?”
“老毛病了。”霍景繁拉开车门,指尖触到他袖口的微凉布料,“路上把杂志的拍摄风格再看一遍,甲方这次想要冷感工业风,别又拍成暖男路线了。”
保姆车驶入雨幕时,霍景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窗外的霓虹光斑透过雨帘,在眼皮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繁姐,您上次说等我拿了新人奖,就带我去吃巷口那家生煎包。”萧故肆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霍景繁睁开眼,看见他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耳尖却微微泛红。她想起上周他刚拿下音乐颁奖礼的最佳新人,庆功宴上她喝多了,拍着他肩膀许诺的场景。这孩子总把她随口说的话记在心里,像收藏贝壳的少年,把每个承诺都当作珍宝。
“等这次杂志拍完就去。”她笑了笑,“先把正事儿做好。”
摄影棚在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区,生锈的铁架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霍景繁扶着栏杆上楼时,膝盖突然发软,险些踩空。萧故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燥暖意。
“繁姐!”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霍景繁挣开他的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快进去准备,别让导演等急了。”
推开摄影棚大门的瞬间,强光猛地刺入瞳孔。霍景繁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在视网膜残留的黑影里,看见那个倚在布景板旁的熟悉身影——齐意星正把玩着一支电子烟,银色耳钉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
齐意星的出场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侵略性。他穿着件印满涂鸦卫衣,裤脚卷到脚踝,露出线条流畅的脚踝,明明是随意的打扮,却在镜头前自成焦点。霍景繁看着他朝萧故肆走去,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指节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哟,这不是我的绯闻男友吗?”齐意星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磁性,在快门声间歇里格外清晰。他抬手扯了扯萧故肆的衣领,动作亲昵得刺眼。
霍景繁几乎是立刻上前,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她挡在两人中间时,能闻到齐意星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摄影棚里的粉尘,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齐意星?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比预想中更镇定,只是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上周公关部刚压下两人的“同款”绯闻,此刻他的出现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漾开层层涟漪。
齐意星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侧过身,让背后的灯光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活像个故意制造戏剧冲突的演员:“我在那边棚拍《YOUNG》,听说萧故肆在这儿,就来看看我那‘指定男友’。”他特意加重了引号,语气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你别乱说。”霍景繁皱紧眉头,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的工作人员。角落里打光助理的手机屏幕亮着,不知道是在刷社交软件还是偷拍,“这里这么多工作人员,万一传出去……”
“传出去又怎样?”齐意星打断她,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天气,“上个月我们同框拍封面,CP超话都涨了十万粉,团队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晃了晃手里的电子烟,烟雾在空气中散成模糊的圈,“繁姐,你就是太紧张了。”
霍景繁盯着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银色手链——和萧故肆那支被炒上热搜的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齐意星还是个在选秀节目里默默努力的练习生,会在后台紧张地攥着话筒,眼神干净得像张白纸。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齐老师。”萧故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拍完一组片的微喘。他脱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您怎么会来这边?”
齐意星立刻换了副表情,夸张地张开双臂:“叫老师多见外呀,来,叫老公。”他凑近萧故肆耳边,温热的呼吸让少年瞬间涨红了耳根。
“别开玩笑了!”萧故肆猛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金属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慌乱地整理着衣领,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像只被突然惊扰的鹿。
霍景繁看着眼前这幕,只觉得太阳穴的钝痛愈发剧烈。她扶着额头,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齐意星的突然亲近、网络上愈演愈烈的绯闻、萧故肆此刻的窘迫……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密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哈哈哈,小娇妻生气了?”齐意星像是没看见她的脸色,依旧玩世不恭地笑着,“行吧行吧,不逗你们了,我去隔壁棚补个妆。”他挥了挥手,转身时故意撞了下萧故肆的肩膀,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
首到齐意星的身影消失在布景板后,霍景繁才松了口气。她转过身,看见萧故肆还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金属架的锈迹。
“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随口开玩笑。”霍景繁放柔声音,试图缓解他的紧张,“娱乐圈的玩笑话,听听就好。”
萧故肆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困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繁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霍景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在这个圈子里,想往上走,就得学会戴不同的面具。”她顿了顿,看见少年眼底的失落,又补充道,“但你不一样,萧故肆,你只需要做好自己。”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化妆间方向传来。小助理小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连说话都带着哭腔:“导、导演!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