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番“拖油瓶”的言论,像一根毒刺,扎在陆沉心里,拔不出来。
他连续几天在公司都气压低沉,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尤其是林薇。
林薇似乎也憋着股劲,不再主动找他,两人在公司碰面都冷着脸擦肩而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
季节交替,气温骤降。
安安不小心着了凉,小鼻子堵了,咳嗽,低烧。
陆沉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喂药、擦身、物理降温,折腾得够呛。
好不容易安安退了烧,鼻涕也不流了,精神头恢复了些。
陆沉自己却倒下了。
或许是照顾安安时着了凉,或许是被林薇气着了,又或许是连续熬夜接私活压垮了最后一点抵抗力。
这天早上醒来,陆沉就觉得头重脚轻,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他强撑着给安安冲了奶,自己胡乱塞了两口冷面包。
刘姐今天家里有事,要晚点来。
陆沉想着就撑一会儿,等刘姐来了就好了。
体温计显示:38.9℃。
高烧。
陆沉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他找出退烧药,混着冷水吞了下去,瘫在沙发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念念似乎察觉到哥哥的不对劲,自己坐在爬行垫上玩了一会儿玩具,就哼哼唧唧地爬过来,扒着陆沉的腿要抱抱。
“念念乖…哥哥…不舒服…”陆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
他强撑着想把安安抱起来,手臂却酸软无力,刚把她抱离地面一点,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他身体晃了晃,差点连人带孩子一起栽倒!
幸好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撑住了沙发扶手,才勉强稳住。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怀里的念念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到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陆沉抱着哭闹的念念,重新跌坐回沙发里,心脏狂跳,后怕不己。
不行…这样不行…他连自己都站不稳了,怎么照顾孩子?万一再摔着念念…
他不敢想下去。
他哆嗦着手去摸手机,想给刘姐打电话催她快点来。
烧得昏沉的脑子一片混乱,手指在通讯录里胡乱划着,视线模糊不清。
他来不及细想,凭着本能找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
“喂?陆沉?” 苏晚晴温和清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陆沉紧绷的神经像是突然断了线,所有的强撑瞬间崩塌。
他抱着哭闹的念念,对着手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虚弱与无助:“苏…苏护士…我…我好像发烧了…很高…念念…我抱不动她了…差点摔倒…刘姐还没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苏晚晴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而果断:“别慌!量体温了吗?多少度?念念呢?她怎么样?”
“38度9…念念…她没事…就是哭…”陆沉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
“你马上躺下!别抱孩子了,把她放安全的地方!我立刻过来!”苏晚晴语速极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陆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安安放到爬行垫上,塞给她一个玩具。
自己则脱力地瘫倒在沙发上,意识在昏沉和清醒之间剧烈拉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晚晴竟然有他家的备用钥匙?陆沉昏沉地想,好像是上次她帮忙照顾念念后,他怕有急事硬塞给她的。
门开了。
苏晚晴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她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烧得脸颊通红、眼神涣散的陆沉,和旁边爬行垫上哭得小脸通红的安安。
“陆沉!”苏晚晴快步走到沙发边,冰凉的手背迅速贴上陆沉的额头,眉头立刻锁紧,“这么烫!”她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念念,确认小家伙只是被吓到了,身体无碍。
“能起来吗?必须去医院!”苏晚晴当机立断。
陆沉烧得迷迷糊糊,勉强点了点头。
苏晚晴动作麻利地找出陆沉的厚外套,帮他艰难地套上,又用毯子把念念裹好抱在怀里。
她一手扶着脚步虚浮的陆沉,一手抱着念念,艰难但沉稳地下了楼,拦了辆出租车首奔最近的医院。
挂号、缴费、抽血、做检查…
苏晚晴抱着念念,搀扶着陆沉,在急诊科里快速穿梭,有条不紊。
她一边安抚着因为陌生环境而有些不安的念念,一边清晰地向医生描述陆沉的症状和体温变化。
诊断很快出来:病毒性感冒引发的高烧。
医生开了退烧针和输液,还有口服药。
陆沉被安排在一张急诊留观床上输液。
冰冷的药液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带来一丝清凉,也让他昏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偏过头,看到苏晚晴抱着念念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念念似乎被苏晚晴哄好了,正靠在她怀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苏晚晴微微低着头,轻声地跟念念说着什么,侧脸在急诊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
她不时抬头看看陆沉的输液瓶,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和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陆沉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感激,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他闭上眼,疲惫和药物的作用让他再次昏睡过去。
陆沉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和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弄醒的。
“哎呀!你小心点!粥都洒了!”是苏晚晴无奈的声音。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盖子怎么这么紧!”一个熟悉又带着点焦躁的女声响起。
陆沉睁开沉重的眼皮,循声望去。
只见林薇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一看就很高档的保温桶。
她显然是想打开盖子,但似乎不得其法,动作笨拙,保温桶盖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热粥溅出来一些,洒在她昂贵的羊皮短靴上。
“啊!”林薇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擦,结果保温桶没拿稳,差点整个翻倒在床上!幸好苏晚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保温桶。
“给我吧。”苏晚晴叹了口气,从林薇手里接过保温桶,动作熟练地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抽出纸巾,蹲下身,先帮林薇擦拭靴子上的粥渍,再清理地上的狼藉。
林薇站在那里,看着苏晚晴蹲在地上麻利地收拾,再看看床上被惊醒、脸色苍白虚弱的陆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尴尬又是懊恼。
她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妆容精致,但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我…我听说你病了,还带着孩子…”林薇看着陆沉,语气难得地有些局促,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桶,“给你带了点粥,还有…还有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特效退烧药。”
她说着,从自己精致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全是外文的小药瓶。
苏晚晴刚清理完地面,站起身,看到林薇手里的药瓶,眉头立刻蹙起,声音温和但带着专业的不赞同:“林小姐,陆沉现在有医生开的处方药,不能乱吃。”她指了指旁边医生开的药袋。
林薇拿着药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彻底垮了。
她看看自己带来的“特效药”,再看看苏晚晴手里那袋普通的医院药,再看看床上虚弱无言的陆沉,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了上来。
她明明是来关心帮忙的,怎么好像……净添乱了?
她带来的粥洒了,药不能用,还差点把粥扣在床上。
再看看苏晚晴,人家不仅把人及时送医,照顾得妥妥帖帖,连孩子都哄得乖乖的。
林薇咬了咬下唇,把药瓶塞回包里,语气硬邦邦地说:“行!药不能用就算了!粥…粥你们趁热喝!”
她说完,也不看陆沉和苏晚晴的反应,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急诊室的地板上,发出急促又带着点狼狈的哒哒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陆沉看着林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床头柜上那个洒了一点但依然热气腾腾的保温桶,再看看正拧开保温桶盖子、准备给他盛粥的苏晚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苏晚晴盛出一小碗温热软糯的粥,用小勺搅了搅,递到陆沉嘴边,声音依旧温和:“先吃点东西,才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