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纭的记性不算好。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才寻到一点零零碎碎的皮毛光影。
“我爱你,小纭。”
那是小时候,个头比她出一截的少年抱着她转圈,炽热的体温透过肌肤相贴,他把额头亲昵地抵在她的额头上,嗓音低低地、带着笑意地说出这句话。
再后来,是洛月白大学放假,特意来校门口接她。
夕阳从他身后落下来,他挑起眉,一双黑色眼珠似洒满清辉,笑意从嘴角扬起,眼角的痣像泼了墨。整个人明亮而耀眼。
他哥对她说:“想死你了……我爱你。”
之后……那句话,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仿佛那个词被蒙上了忌讳的灰色的纱幕,藏进了不见光的角落。想要再次说出口,要斟酌再三、万分小心。
洛纭猛地把被子往头上一拢,竭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可某些画面和记忆却偏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某个午后,她闯进他的房间,看到洛月白正伏在桌前,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凑过去,好奇地歪头一瞧。
那本子上画的,分明是她。
一幅又一幅,或认真,或顽皮,或皱着鼻子撒娇,或撑着脸发呆……百般模样。笔锋间都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彼时年幼的她不以为意,没往别的方向想。
只是靠在他身上,好奇地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拼图一般,一块一块拼凑完整,露出一张她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洛纭闭着眼,任由思绪翻涌如潮,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一些,像是只被惊扰的鹿,藏在密林深处,怔怔地竖起耳朵,捕捉风吹草动的声响。
所以,他在黑暗里叹息着说出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高考后的夏天,洛纭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漫长的假期。
由于有心事,洛纭半点都没有享受假期的喜悦,一整天萎靡不振,时不时叹气,显得尤为忧郁。
连洛司羽这个心大的都看出异样了,追着她满屋子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模样仿佛与她共感,焦急和担心都快溢出来了。
洛纭摇头,说没怎么。
她心想,你个臭小子懂什么。
真要说出来,非得吓死你不可。
她一脚把洛司羽踹开,又蹲下来、垂着头沉思。
洛月白己经被她冷落两周了。
哥哥的脸色,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立下决心要疏远他的前两天,洛月白还是一副看小孩耍脾气的模样,费尽心思要哄好她的同时,还在逗她“多大人啦还跟哥哥撒脾气”。
在她装聋作哑、维持冷淡整整一周后,洛月白己经有点破防了。
他强撑着在她面前维持笑意,却将她拽到房间里,质问她到底怎么了,他哪里惹到她了,凭什么不理他。
“告诉我,我改。”
洛月白拧着眉心,目光如同暗火,那粒黑痣浮在眼尾,完全显现,在灯光下犹如匕首尖端的寒芒。
洛纭没有回答。
只是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洛月白就跟在她身后,在这扇门前,久久驻足不语,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现在,两周了。
洛月白不敢再来找她谈了。
碰一鼻子灰他不怕,怕只怕妹妹对他愈加厌烦。
怎么……了?
他喉咙艰涩,失意极了。
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小纭不喜欢?
洛月白开始主动寻求改变。
既然洛纭不想见到他,他便躲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她眼前讨人嫌。
可一旦看不到她,洛月白的心里就像缺了一块,总是忍不住偷偷追逐她的身影。
洛纭窝在沙发上看剧,他便在楼上远远的看着,目光隔着一层栏杆,偷偷注视着她的侧脸。
她和洛司羽聊天,他走到楼梯口,停留片刻,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还能坚持多久?
洛月白心里没答案。
他坐在书房,翻着那本画满洛纭的小册子发呆,心里空了一块。
妹妹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讨厌他呢?
这种诡异的僵持状态下,洛司羽都忍不住发声了。
“你们俩在闹脾气吗?洛月白每天看上去跟快疯了似的。”
他虽然对自己哥哥没什么尊敬可言,但冷眼旁观这么多天,还是勉为其难开口关心一下。
洛纭瞪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她声音冷冷的,说没有却偏偏像极了有。
“你和他感情破裂了?”洛司羽没什么眼色,开始对洛月白幸灾乐祸起来。
“……没有。”洛纭依旧回道。
洛司羽一听,莫名其妙地开始尾巴,得意洋洋道:“我知道了!你终于发现我的魅力更大,投向我的怀抱了!”
“……”
洛纭这回终于不再说话了,她沉默着,反手赏了洛司羽一巴掌。
“啪”的一声,把人打懵了。
她甩了甩手,冷哼一声走了。
唯独留洛司羽傻愣在原地,胳膊被打得生疼,心也破了个大洞般,凄凄惨惨戚戚。
没多久,洛月白不知从哪走过来。
他脸色更臭,看都没看洛司羽一眼,没说话,走上前,从冰箱里拿了瓶绿茶,也离开了。
洛司羽:“……”
他半天没缓过来,嘟嘟囔囔着:“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