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集镇西头“后炉巷”里，昏黄的油灯一盏盏亮起，摊贩们掀开篷布，换上了夜摊的“真家伙”。
破旧手提箱里摆着走私肥皂、香烟、压缩饼干，连一只擦过编号的无线收音机也在暗处发出“兹啦兹啦”的电流声。
蓝志军拎着个布口袋，低调地钻进人群。他脱了旧棉衣，换上一件不起眼的灰褂子，布袋里只放了两斤晒盐和一小撮腌鱼样，连鱼都不是主角只是“引子”。
夜市人来人往，几道目光扫过来。
很快，一个留着八字胡、穿棉背心的中年汉子蹲了下来。
“这盐咋卖？”
蓝志军不紧不慢：“五块一斤。”
“啥？”汉子一下就跳了起来，跟踩了钉子似的，“五块？你咋不去抢啊？”
“我在供销社买的才三毛六，你这是吃了天价水晶啦？”
旁边围过来几个好奇摊贩，一听这价钱，全都乐了。
“哈哈，真是傻子干买卖，哪有人五块卖盐的？”
“你这盐是蘸了金子还是带仙气？”
“弟兄们，这得是盐里掺了神油吧，吃一口能上天那种！”
同村的赵狗儿和刘二旺也挤上来，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
“志军，你真是咱村的活宝！这盐我早看你晒了，咱那破池子能晒出啥仙盐？”
“你搁这五块一斤喊价，等天亮也得打包带回家喂鸡！”
笑声像一锅快开的水，热腾腾地朝着蓝志军扑来。
蓝志军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刘二旺一看那小堆盐，顿时咧嘴：
“你这是玩真的啊？把咱村的盐拿来卖？谁买？给鸡吃啊？”
赵狗儿捏起一撮，嘴巴一咂：“不就是白点儿的粗盐嘛，我们家水缸边刮下来也能有这玩意。”
他们正嘲笑呢，一个穿黑呢子大衣的瘦男人蹲了下来。
他没看鱼，先掂了掂盐，手指一搓，眉毛就挑了挑。
随后他凑近，用鼻子轻轻一闻，眼神陡然变了。
再抿一撮放嘴里，舌尖打了个卷，他立刻低声道：
“这不是精炼盐……这是太阳白？还去苦了？这颗粒，是你手工筛的？”
蓝志军不语，只是淡淡一笑。
黑衣男人眼睛亮了：“这盐，是个路子。”
随即他指了指那小撮：“全要，十块，鱼送我。”
赵狗儿、刘二旺当场懵了：“你说啥？？十块钱？为一把盐？？？”
“咱村人晒出来的盐，值十块？？他是不是疯了？”
两人一惊一乍地扑上来：“卖！快卖啊志军！你别犟，这人要是真傻咱不能不卖钱啊！”
刘二旺一把抓起盐袋，递到黑衣男人手上。
蓝志军抬手，一把按住袋子，淡淡地说了句：
“二十。”
两人顿时炸毛：“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十块钱你还嫌少？！”
黑衣男人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语气冷了几分：
“小伙子，我不是没见过盐。你这盐是好，可也就是好一截。”
“十块，是看你第一次来，给你面子。不然你出去打听打听，谁给你这价格？”
蓝志军不急，咧嘴一笑：“都是老油子，就别兜圈子。”
“这批货，是探路的，后头有整池子的料，还有鱼干、虾饼、调拌盐。全是晒出来的，不是锅煮的，不带火碱味。”
“你要合适，咱们划道子，不合适，我明天送给供销社不就是多走两步？”
黑衣男人愣了愣，打量他几眼。
这小子，话术、结构、定价、量级……不像是“偶然走进黑市”的。
不像个村傻子，像个混行情的。
他话音不大，但一句一句落进黑衣男人耳朵里，全是实货。
黑衣男人眼神一亮，烟头抖了两下，随即吐出最后一口烟，伸出右手的袖口，歪着头：
“那咱们规矩来搭一哒？”
蓝志军二话不说，手掌贴上，袖子里一阵操作。
两人手心碰手心，一搭即成。
这一下，西周围摊的小贩瞬间看明白了这是谈成了！
老板掏出一张灰皮钱夹，抽出两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啪地拍在腌鱼包上：
“货留下，三天后来这个摊口，我来拿第二批。蓝志军点头，收下票据，把货袋重新封口，手脚麻利，像干了好几年一样熟练。
刘二旺和赵狗儿站在一边，脸都绿了，目光死死盯着那两张大黑十，一动不动，像看到了神迹。
走在回村的夜路上，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嘀咕：
“这……这是咋回事啊？”
“志军你到底给他看出啥名堂了？这盐咱天天吃啊，我还泡过脚呢，咋就值钱了？”
蓝志军看都不看他们，口袋揣着那两张十元票，脑子里己经飞速转动：
黑市价格能开到20，说明市场断供严重。
盐是入口的，但还得搞批量，质量不能变。
鱼只是钩子，真正能“坐庄”的，是盐工艺。
赵狗儿还在后头喊：“志军啊，你是不是……真变聪明了？”
蓝志军只是低头笑了笑。
不聪明的，活不到今天。
秋末的阳光穿过乌云，在东崂湾的盐池上空洒下一层斜光，像是天公也不忍看人心的翻涌。
盐池白亮如雪，刚晒出的那批“太阳白”，堆在池边闪着细碎的晶光，像极了不该属于这个村子的东西。
风里隐隐还带着腌鱼的香味，刺激着每个村民的鼻尖，也刺激着他们的心思。
今天一早，村口就炸开了锅。
蓝志军从镇上带回两张整整的大黑十，还有几斤粮票，甚至还有半块腌好的大黄鱼。
人没进村呢，“傻子翻身，卖盐挣大钱”的传言己经在村子里满天飞。
于是，盐池还没开工，围上来的一圈人，像是闻着腥味扑过来的猫。
“志军，咱得说个理儿啊！”
“盐是咱村海里的水晒的，凭啥你一家独得好处？”
“你那晒盐的法子，说到底也是看人怎么干的，讲讲呗，大家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