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顾承渊?”那中年男子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顾承渊,语气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顾承渊立刻站起身,拱手行礼:“在下顾承渊,见过这位大人。”
中年男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衙役将文书递给他。
他接过文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随手丢给旁边的小吏。
“嗯,文书倒是真的。”他慢悠悠地说道,“不过,顾承渊,你一个羽林卫的千户,犯了什么事被发配到我们河阳府来?还只是做一个书吏?”
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
羽林卫千户,那可是天子近卫,正五品的武官,即便犯事发配,也该是调任到地方卫所,怎么也不至于贬到地方府衙做一个不入流的刑房书吏。
这是明摆着说顾承渊犯了大罪,而且没什么人际关系,连个像样的差事都没安排到。
顾承渊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尴尬,越是遮掩显得越有问题,索性半真半假,含糊过去。
“草民先前御前失仪,冲撞了贵人,这才被贬。”
顾承渊的声音平静,无悲无喜,“刑部念在草民往日寸功,法外开恩,留得一条性命,发配至此,戴罪立功。”
这解释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御前失仪,冲撞贵人”这话可以往任何方向解读,也符合他从死囚到书吏的巨大落差。
反正他刚来,这些人也无从查证具体细节。
那冯爷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嘲讽。
“哦?冲撞贵人?”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京城里贵人多如牛毛,能把你一个千户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书吏,冲撞的只怕不是一般贵人吧?”
他绕着顾承渊转了一圈,打量着他身上虽然洗得发白的长袍,还有那双虽然带着风尘仆仆但眼神清明的眸子。
“也罢,管你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到了我这河阳府,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冯爷停在他面前,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刑房书吏这差事,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整天跟死人打交道,腌臜、晦气,而且琐事繁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阴冷:“你一个养尊处优的京官老爷,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啊?”
这哪还是下马威,己经算是赤裸裸的危险了。
顾承渊脊背挺首,神色依然平静:“下官既是戴罪之身,自当尽力而为,不负朝廷恩典。”
“朝廷恩典?”冯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一笑,“小子,既然朝廷给你如此大的恩,那你可要好好报效朝廷啊!”
随后,他掸了掸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和顾承渊说了这半天的话,有些晦气。
“行了,冯某这会儿忙得很,你既然来了,总得给你安排个落脚处。”冯爷对旁边的小吏一挥手,“李二,带他去后院柴房旁边的杂物间看看,那儿刚好空着,能住人。”
小吏李二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哎呦,冯爷您真是菩萨心肠!那地方虽然小了点,但好歹能遮风挡雨。顾书吏,这边请!”
柴房旁的杂物间?
顾承渊心中冷笑,这哪是安排给书吏住的地方,分明是打发叫花子。
但这己经是冯爷给出的“恩典”了,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多谢冯大人。”顾承渊再次拱手,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跟着李二绕过府衙前院,朝后院走去。
一路走来,顾承渊的目光看似随意的扫过西周。
府衙虽然看着有些老旧,但格局森严,各处院落都有衙役巡视。
李二一边领路,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顾承渊,见他不像之前被发配而来的官员一样唉声叹气、满腹牢骚,反而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心里不由得嘀咕了几句。
“顾书吏啊,”李二装作好心的说道,“这刑房书吏的差事,苦是苦了点,但要是做得好了,也不是没有盼头。就看你能不能熬得住,能不能让冯爷瞧得上了。”
他这话里有话,暗示着冯爷掌握着顾承渊的未来,也再次提醒他这里的规矩。
顾承渊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小哥提醒。”
李二见顾承渊油盐不进,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小子看着挺清高,不知道能清高到几时。
等进了刑房,见了那些血淋淋的尸体,看他还能不能保持这副死人脸!
两人穿过一道宫门,来到后院。
这里不如前院整洁,堆放着不少杂物在院落之中,空气中泥土和霉味更重。
不远处就是一间简陋的柴房,旁边果然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
“喏,就是这儿了。”李二指了指那间土坯房,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虽然简陋了点,但总比露宿街头强。里面有张破床,还有套洗旧的被褥,你先将就着。”
他走上前,用脚踢开了吱呀作响的房门。
一股陈腐发潮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光线昏暗,角落里堆满了生锈的农具和破旧的木箱。
一张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简陋床铺靠墙摆着,上面铺着一套发灰发硬的被褥。
李二站在门口,抱着胳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行了,地方给你找好了。柴火自己去柴房拿,水也在院子东边井里。至于吃食嘛……府衙灶上有供应,不过你得自己去领。”
他指了指远处另一排房屋,那应该是下人或普通书吏的住处,离这里颇有一段距离。
顾承渊看着眼前的环境,心里泛不起丝毫波澜。
他在现代勘探尸体的环境,很多比这里恶劣百倍,这样的土坯房,真的不算什么。
他没理会李二幸灾乐祸的表情,迈步走进了房间。
空气中的霉味和灰尘让他轻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知道了。”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开始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
李二见顾承渊还是这副平静的样子,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行,你自己收拾吧。有事去前院找当值的衙役。”
说完,也不等顾承渊回应,转身便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