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鸡叫头遍,顾承渊便准时起了身。
洗漱完毕,换上昨日新买的里衣和布袍便跟着府衙里的人去点卯去了。
点卯的地方就在大堂侧边,一个管事的吏员拿着个本子,人排队过去喊个到,就算是一天差事开了头。
简单,但似乎没人敢迟到。
点完卯,顾承渊刚想找个地方坐下,李二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顾书吏,冯爷吩咐了,今儿个带您去仵作房瞧瞧。”李二弓着腰,笑容和善的说道。
仵作房,对顾承渊来说,这才算是回到了他的老本行。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技术嘛……他估计得做好心理准备。
“好,劳烦李小哥带路。”
去仵作房的路并不远,就在府衙前院的一个偏僻角落。
“这……这地方平日里没人爱来。”李二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明显的嫌恶和忌惮。
他时不时的瞟一眼周围,好像生怕从哪个角落里跳出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终于,李二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上没有油漆,木纹粗糙,透着一股子陈旧和阴沉。
“顾书吏,就是这里了,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儿,您招呼一声就行。”
李二搓着手,极力想表现得周到,又极力想离这地方远些。
顾承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首推开了木门。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屋子里光线很暗,空气中有一些恶臭,似乎是尸体腐败后残留下来的气味。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条形的木桌,桌上隐约可见一些干涸的污渍和痕迹。
墙边搭着一个简陋的木架,上面放着几卷用布包裹起来的验尸记录,一旁还放着几个盆子和一把带着锈迹的小刀。
这环境,简首刷新了顾承渊对古代工作环境的认知下限。
这里没有消毒,没有无菌,甚至连像样的照明都没有。
就凭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进行细致的勘验?
他走到木桌前,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桌面的污渍,触手粗糙,似乎是干涸的血渍。
他迅速收回手,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擦了擦。
“顾书吏,您看……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吗?”李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上去带着点颤音。
看来他是真怕这地方。
“无妨,李小哥你有事便先去忙。”
顾承渊环顾西周,目光落在那几卷验尸记录上。
门口李二没有回话,但还是依旧等在门口。
顾承渊拿起其中一卷书卷打开,里面是一本用粗糙纸张装订的册子,纸页泛黄。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验某具尸体的情况。
顾承渊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些所谓的“验尸记录”,与其说是严谨的法医报告,不如说是流水账,甚至连基本的死因判断都模糊不清,很多地方都是“身有瘀伤”、“口鼻出血”之类的笼统描述,至于伤口的性质、形成原因、死亡时间等等关键信息,几乎完全没有。
比如有一篇记录:“某女,吊死家中,身悬梁,舌出,面紫。验毕,无他异。断为自尽。”
顾承渊心里骂娘。
吊死是身悬梁,舌出,面紫没错,但这只是表象。
是生前被吊死还是死后被吊上去?脖子的勒痕是活套还是死套?勒痕的深浅、方向、有没有抵抗伤?这些统统没有!“无他异”三个字更是敷衍到了极致。
再翻一页:“某男,溺死河中,腹胀,口鼻有水草。验毕,无他异。断为溺毙。”
又来了!溺死?是活活溺死的,还是死后抛尸入水?
肺里有没有水?胃里有没有水草泥沙?这些是判断生前溺水的重要证据,一样没有!“无他异”再次出现,简首是万能回复。
如果这些都是之前的仵作记录,那么之前河阳府的许多命案,恐怕都只是敷衍了事,草草结案。
当顾承渊还想继续看看其他的记录时,门口李二的声音传来:“顾书吏,江捕头来了……”
顾承渊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外,面色有些难看,正是昨日那位热情的江捕头。
“顾老弟,”江捕头开口,声音带着些许严肃,“昨日西市的民居那死了几个人,麻烦你随我去义庄看看。”
“劳烦江捕头带路。”顾承渊点了点头,转身对李二说道:“李小哥,若是有人来寻我,便说我去了义庄。”
李二巴不得离那种鬼地方远些,忙不迭的点头:“顾书吏放心,小的就在府衙候着!”
江捕头也不多说,迈着步子带着顾承渊朝外面走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显然对这趟差事有些急切。
“顾老弟,这趟可得你多费心了。”路上,江捕头语气凝重,“死的不是寻常人,是铁衣盟的人。”
铁衣盟?
顾承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是昨日的那些黑色劲装的人?
……
……
到义庄的时候,天光己经彻底放亮。
几具尸体一字排开躺在板床上,上面盖着发黄发旧的白布。
“就是这五个人了。”江捕头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昨儿半夜里报上来的,说是城西的一处比较偏僻的民居里,发现了这几具尸体,现场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顾承渊没说话,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前,伸手掀开了白布。
果然!
下面露出的,是一张苍白扭曲的面孔,这副面孔他却熟悉的很,正是昨日发现他的那个受伤的铁衣盟汉子。
“从服饰上来看,这西具尸体应该是铁衣盟的人。”江捕头继续说道。
“铁衣盟?是什么组织吗?”
见江捕头说到了这里,顾承渊不动声色的打探道。
“这铁衣盟是本地有名的江湖势力,和盐帮与漕帮都有往来。”
顾承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继续掀起白布,将尸体的全貌一一展出,最后一具尸体正是昨日与那苏韵接头的汉子。
顾承渊并没有多意外,不动声色的开始检查起几具尸体的伤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