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顾承渊对这位安宁公主的认知。
她不是一朵需要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而是一株准备在绝壁上扎根的劲草。
紧接着,苏韵抛出了她的合作提议,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
“我本可以不征求你的意见的,毕竟我己经学会了这茶叶炒制的手艺。”苏韵坦诚道:“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门手艺是你赠予我的善意,我若一声不吭的窃为己用,那与那些忘恩负义之辈又有何异?”
她顿了顿,给顾承渊留出了足够的思索空间,才继续往下说。
“所得利润,我只取一成,用于打点宫中关系与个人开销。七成,尽数上交国库,作为我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剩下的两成,全归你。”
听到苏韵这般坦诚且充满诚意的提议,顾承渊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殿内刚刚升起的灼热气氛瞬间冷却。
苏韵那双燃着希望火焰的凤眸中,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与冰冷的失望。
她贝齿轻咬下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己经将自己最深的谋划、最大的诚意都剖白在他面前,甚至不惜自承弱点,换来的却是拒绝?
难道在她眼中堪比救命稻草的合作,在他看来,却是不值一提的麻烦?
还是,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做成这件事?
就在苏韵心绪翻腾,几乎要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清冷孤高的安宁公主时,顾承渊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没有半分犹豫:“两成太多了,我只需要一成便足够。”
此言一出,苏韵猛地一怔,所有的失落与薄怒都凝固在了脸上,化作了浓浓的不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所得利润,我只取一成。”顾承渊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神色坦然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解释道,“公主殿下或许以为承渊是故作清高,其实不然。”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分析道:“殿下刚才的话说得对,君王首先考虑的是江山社稷。同样的,承渊也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安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苏韵脑中关于巨额财富的所有美好幻想,让她看到了背后隐藏的狰狞风险,“我如今只是刑部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员外郎,骤得泼天富贵,于我而言,非福,而是催命符。它不会成为我的助力,只会成为政敌攻讦我的靶子,成为无数豺狼环伺的血肉。届时,我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番话说得无比现实,也无比残酷。
苏韵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顾承渊的顾虑。
她只看到了这笔财富能带来的价值与地位,却忽略了以顾承渊目前的身份,根本无力守护这份财富。
顾承渊看着她变幻的神色,继续说道:“那一成利,并非我送给公主的人情,而是我为自己投下的一份保障。”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公主殿下需要这笔钱来稳固地位,而我,则需要一个地位稳固的公主殿下,作为我在刑部这个龙潭虎穴中最坚实的后盾。您的权势越稳,我的处境就越安全。所以,那一成利,请公主务必收下,用以打点关节,巩固您的根基。这,便是我们之间最牢不可破的盟约。”
他没有谈虚无缥缈的信任,也没有讲空洞无力的忠诚。
他只是将彼此最赤裸的利益与需求摆在了台面上——她需要钱来换取自由与价值,他需要权势来换取安身立命的资本。
这番话,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让身处皇家、看透人性的苏韵感到安心。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不仅有超凡的技艺,更有远超常人的清醒与智慧。
他看得清局势,也看得清自己。
苏韵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如冰雪初融,清丽不可方物。
“好。”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朝着顾承渊遥遥一举,“就依你所言。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舟共济的盟友。”
顾承渊也端杯回敬,轻轻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安静的殿内回响,宣告着一个足以在未来搅动整个大周风云的盟约,就此达成。
盟约既定,殿内那股因谈判而紧绷的氛围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韵脸上那抹清丽的笑意并未散去,她放下茶杯,看向顾承渊的目光中,己然带上了一些寓意不明的意味。
“既然是盟友,我便不再与你客套。”苏韵率先开口,语气恢复了在河阳府之时的干脆利落,“茶叶之事,我会立刻着手去办。宫中内库有专司皇庄、贡品的管事太监,我会先从他们那里,找到最上等的茶源。至于炒制人手,则需以绝对心腹担当,此事我自有计较。”
她条理清晰地规划着,己然进入了主事者的角色。
顾承渊点了点头,对她的执行力毫不怀疑。
他沉吟片刻,趁此机会,将自己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抛了出来。
“公主殿下,我也有一事,或许需要殿下的助力。”
“说来听听。”苏韵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她很想看看,这位新盟友的第一个请求会是什么。
“我今日在刑部文书库,复核了一桩三年前的旧案。”顾承渊的声音沉稳有力,“城南绸缎商之女柳氏悬梁自尽案。”
他将案情中的三大疑点——错位的尸斑、不符的勒痕以及那枚被忽略的金丝发簪,简明扼要地向苏韵复述了一遍。
随着顾承渊的讲述,苏韵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她虽然不懂法医之学,但顾承渊的分析清晰明了,逻辑严谨,让她毫不怀疑其结论的准确性。
“一桩被伪装成自尽的谋杀案,卷宗却记录得如此草率,还被轻易定案……”苏韵冰雪聪明,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这背后,要么是当年办案的官吏和仵作无能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有人刻意包庇,一手遮天。”
“所以你想借由这个案子在刑部站稳脚跟?”她抬眸,目光锐利的看着顾承渊,“那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