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椒房殿的冰花窗棂上,阳光正与霜花争夺领地。谢明棠握着鎏金暖炉,盯着炉盖上的竹纹出神。这是江砚之昨日差人送来的,炉底刻着"江南暖玉"西字,触感温润,却总让她想起男主玄甲上的冷硬龙纹。暖炉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镜面,她伸手去擦,却触到镜中自己眉间的愁绪,比窗外的冰棱还要锋利。
"殿下,太子东宫的炭车又往咱们殿后送了三次。"白芷掀开棉帘,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花,"管事的说,是新制的银丝碳,无烟耐燃。"谢明棠的指尖顿在镜面上,留下个淡淡的指印。她想起去年冬日,男主出征前特意让人在她床下埋了炭盆,说是"这样脚就不冷了",如今那些炭盆还在,却再没了替她焐脚的人。
窗外的雪又飘起来了,比晨起时密了许多。谢明谨站在东宫的望楼里,望远镜筒上结着薄冰。他望着椒房殿的方向,能看见殿角飞檐上的积雪,却看不见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殿下,该用午膳了。"亲卫递来食盒,里面是女主最爱吃的蟹粉豆腐,他却一口也咽不下。
"去把库房里的狐裘找出来,"他忽然开口,"挑最软和的,给公主殿下送去。"亲卫一愣,想起今早刚送过银丝碳,却还是领命而去。谢明谨望着漫天飞雪,想起女主去年穿着他送的狐裘在雪地里打滚,像只毛茸茸的小兽,如今那袭狐裘该是压在箱底了吧,就像他的心意,被她小心地锁进了冷宫。
申时初,江砚之的马车停在椒房殿侧门。他抱着一箱江南蜜橘下车,橘子表皮还带着新鲜的叶子,是今早从暖棚里摘的。"有劳通传,"他对守门的宫女微笑,"这是江南的早橘,殿下尝个鲜。"话音未落,却看见男主的亲卫抱着狐裘从另一侧走来,双方在廊下相遇,气氛瞬间凝固。
谢明棠在殿内听见动静,掀起窗帘一角。她看见江砚之穿着月白棉袍,领口绣着竹叶,手里抱着橘子,而男主的亲卫抱着她去年常穿的狐裘,毛领上还沾着几片雪花。两个身影隔着丈许距离,像两株不同季节的树,一个带着春的希望,一个裹着冬的冷硬。
"替我谢谢江大人,"她对白芷说,"就说本宫心领了。"顿了顿,又道:"狐裘......也收下吧,毕竟是东宫的心意。"白芷领命而去,谢明棠却转身走向书架,抽出一本《诗经》,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总是浮现男主在雪地里替她扫雪的模样。
酉时正,雪势渐缓。谢明谨在御书房批着奏折,却总是写错字,"西凉"写成"棠梨","军粮"写成"糖糕"。他揉皱第十张宣纸,忽然看见案头摆着女主送的镇纸,上面刻着"慎思"二字,是她及笄时亲手选的。他伸手抚摸镇纸边缘,那里有她刻坏的小缺口,当时她涨红了脸说"哥哥别嫌弃",他却视若珍宝。
"去把这个给公主殿下,"他拿起镇纸,又放下,"算了,还是把我的狼毫笔送去,她总说我的笔好用。"亲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捧着笔匣离去。谢明谨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女主最怕黑夜,以前总让他陪着念书,如今却连送支笔,都要借着亲卫的手。
戌时三刻,椒房殿的烛火映出两个身影。谢明棠握着男主送的狼毫,在宣纸上写着字,却总是力透纸背,把"明"字写得支离破碎。江砚之的蜜橘摆在桌上,她剥了一瓣放进嘴里,却觉得酸涩无比,远不及男主偷偷藏在她抽屉里的糖糕甜。
"殿下,江大人送来了《江南岁时记》,"白芷捧着书进来,"说是里面有治冻疮的方子。"谢明棠翻开书,看见扉页上江砚之的批注:"雪天宜温酒,忌思虑过度。"字迹工整,却在"忌"字旁边多了个小点,像是笔尖顿了顿。她忽然想起男主写批注时,总会在重要处画个小圈,与这个小点异曲同工。
子时,雪终于停了。谢明棠走到廊下,望着漫天星斗。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格外明亮,她想起男主说过那是"天神的佩剑",如今却像三把刀,插在她与男主之间。忽然,她看见东宫的望楼里有火光闪过,知道那是男主在熬夜批奏折,心中一痛,却又有一丝欣慰。
"冷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明棠浑身一震,转身看见江砚之披着鹤氅站在月光里,手里捧着个食盒,"煮了姜茶,驱驱寒。"她望着他袖口的墨渍,想起男主袖口常有的血迹,忽然觉得这两人,一个用墨守护天下,一个用剑守护江山,而她,却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堵墙。
"谢谢。"她接过姜茶,温度透过瓷杯传来,"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江砚之望着她指尖的冻疮,想说"我心疼",却只道:"殿下客气了,臣不过是......"话未说完,便被远处的更声打断。两人隔着尺许距离,却都听见了东宫方向传来的咳嗽声,那是男主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
谢明棠的手一抖,姜茶泼在裙裾上。江砚之连忙伸手去扶,却在触到她手臂时,听见东宫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两人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与无奈。原来有些感情,即便不说出口,也会从眼神里流露,像雪地里的脚印,清晰可见。
"时候不早了,臣告退。"江砚之后退半步,月光在他鹤氅上织出银色的纹路,"殿下早些歇息,别再看那些伤神的书了。"谢明棠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男主送她回殿时,也总是这样一步三回头。
回到殿内,谢明棠望着桌上的狼毫笔和蜜橘,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她吹灭烛火,任由黑暗笼罩自己,却在躺下时,摸到枕头下的银铃铛——那是男主送的,她一首藏在枕下。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男主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一夜,她做了个梦,梦见谢明谨和江砚之站在雪地里,同时向她伸出手。她想跑过去,却被冰雪困住双脚,只能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