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东宫寝室冷如冰窖,谢明谨躺在床上,望着帐顶金丝蟒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忽然觉得这华丽的帷帐像极了困住他的牢笼。身下的褥子铺了三层狐裘,却抵不过心底的寒意,他蜷缩了下身子,指尖触到枕边的银铃铛,轻轻一捏,却再没了往日的清脆声响。
“殿下,该歇息了,明日还要举行纳采礼。”内侍吹灭最后一盏宫灯,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谢明谨望着黑暗中的帐顶,想起小时候女主怕黑,总是拽着他的袖子说“哥哥别走”,他便点着灯笼陪她到天亮。如今他也怕黑,怕这无尽的黑暗里,再也见不到她的笑靥。
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了,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谢明谨翻了个身,摸到枕头下的平安符,粗糙的麻布蹭着脸颊,上面的“平安”二字早己被他摸得发毛。这是女主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还漏了线头,他却视若珍宝,每次出征都贴身带着。如今它还带着女主的味道,却再也换不回她的笑脸。
“谢明棠……”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像怕惊醒什么似的。黑暗中,这个名字显得格外温柔,又格外苦涩。他想起去年冬日,她穿着他送的狐裘,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发间的梅花落在他手背,痒得他心颤。她仰着头说:“哥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他笑着点头,却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到了赐婚圣旨。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谢明谨坐起身,披上外袍,走到书桌前。烛台上的残烛忽明忽暗,映得案头的狼毫笔影子摇曳不定。这是他今早让人送给女主的笔,想着她握着这支笔,或许能想起他。如今笔还在这里,她却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他拿起笔,在宣纸上随意画着,却总是画不出她的眉眼。笔尖一用力,宣纸破了个洞,像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心。忽然,他看见砚台里结了薄冰,想起女主说过“冰砚磨墨,字会流泪”,便呵了口气,用指尖融冰。热气消散后,砚台里映出他憔悴的脸,眼窝深陷,唇角下垂,哪还有半分往日的英气。
“太子殿下果然没睡。”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谢明谨抬头,看见江砚之站在廊下,鹤氅上落满雪花,像座刚雕好的雪像。两人隔着窗纸对望,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风雪声在中间流淌。谢明谨望着他袖口的墨渍,想起女主曾说过“江大人的袖口总有墨香”,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嫉妒,又带着无奈。
江砚之抬手抱了抱拳,转身离去。谢明谨望着他的背影,想起白天在椒房殿侧门,他抱着蜜橘,而自己的亲卫抱着狐裘,像两个世界的人。他知道,江砚之能给女主安稳的温暖,而自己,只能给她无尽的痛苦和等待。
回到床上,谢明谨盯着头顶的帐幔,思绪却飘到了明天的纳采礼。他想象着自己穿着明黄礼服,站在月璃公主身边,接受百官的朝贺,而女主,却只能在椒房殿里,独自垂泪。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对着虚空低语,却只有风雪回应。他想起皇帝说的“西凉乃西北重镇,联姻之事,太子当以江山为重”,想起女主说的“在你心里,江山永远比我重要”,忽然觉得这两句台词,像两把刀,分别捅在他的左右心口。
夜更深了,雪越下越大。谢明谨摸出袖中的银铃铛,轻轻摇晃,却只有微弱的声响。他想起女主第一次送他铃铛时,仰着小脸说:“哥哥听见铃声,就知道我在想你。”如今铃声依旧,想他的人却再也不愿见他。
“或许,等西凉稳定了,我就向父皇请罪,哪怕被废为庶人,也要和你在一起。”他对着铃铛轻声说,仿佛女主就在身边。窗外的雪光映在铃铛上,泛着冷冽的光,像极了女主看他时,眼底的冰霜。
子时三刻,谢明谨终于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梦见女主穿着嫁衣,站在冰湖上,向他伸出手,却在他靠近时,化作一片雪花。他惊醒过来,发现枕巾己被汗水浸湿,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惨淡的鱼肚白。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椒房殿的方向,轻声说:“棠棠,再等我一次,等我处理好西凉的事,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江南,看杏花春雨,听船桨声声。”话音未落,一滴泪落在窗台上,瞬间结成冰晶,像极了他心底,永不融化的希望。
这一夜,男主在思念与痛苦中辗转难眠,每分每秒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他望着窗外的雪景,想着女主,想着明天的婚礼,心中的悲伤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即便如此,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和女主重新开始,在没有宫廷争斗的地方,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