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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里下河的守望(上部)

扬州。瘦西湖。

水波不兴。不是宁静,是凝固的死寂。五亭桥的飞檐翘角,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却如同褪色的古画,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没有游船,没有水鸟,甚至没有一丝微风拂过柳梢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阳光惨白,无力地穿透一层无形的、扭曲光线的“膜”,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灰蒙蒙的色调里。

量子黑缸内部。时间与空间的囚笼。

富春茶社,百年老店。雕花的窗棂蒙着灰尘,精致的蟹黄汤包早己冷却凝固,如同蜡制的工艺品。往日人声鼎沸的大堂,此刻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个个面如土色,眼神空洞。收音机沙沙作响,电视机屏幕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手机成了冰冷的砖块。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堂里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角落一张临窗的八仙桌。

一位须发皆白、穿着考究灰色长衫的老者——人称“茶博士”的沈老,正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把油光水滑、包浆厚重的紫砂壶盖,轻轻提起,又稳稳地、不疾不徐地落在温润的杯沿上。

“咔嗒。”

这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老…”旁边一个中年茶客声音干涩,带着绝望,“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个?”

沈老眼皮都没抬,用一方素白的丝帕,细细擦拭着壶盖边缘并不存在的茶渍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只是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透过蒙尘的窗玻璃,望向瘦西湖那凝固的湖面。

“讲究?”沈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人心底的恐慌,“越是这种时候,越得讲点‘讲究’。这壶盖落下的‘咔嗒’一声,是告诉外面的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也告诉咱自己——扬州,还在喘气儿。”

他再次提起壶盖。

“咔嗒。”

声音依旧清脆。每一次落下,都像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微弱却执着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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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界首镇。水网深处。

浑浊的河水同样凝滞不动。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失去了往日的摇曳生姿,枯黄的苇杆僵硬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无数指向苍穹的绝望手臂

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味、腐烂水草的味道,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

一艘破旧的、挂满了绿色浮萍的鸭船,被无形的力量“钉”在河心。船上,老鸭农高满仓和他孙子小水,像两尊泥塑的雕像

几百只麻鸭挤在狭小的船舱里,发出惊恐而压抑的“嘎嘎”声,翅膀徒劳地扑腾着,却无法搅动一丝水波。

“爷…鸭子…都不下蛋了…”小水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船舱角落里仅有的几枚沾着泥污的鸭蛋。这些往日里给爷孙俩带来生计的宝贝,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光泽,蛋壳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纹路。

高满仓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船舷外凝滞的河水

河水倒映着灰暗的天空,也倒映着他那张绝望的脸

他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着船舷上一道深深的刻痕——那是去年发大水时留下的印记

水患…水患…这次的水患,比哪次都邪门!水不流,鸭不游,蛋不生…根,要断了?

他猛地抓起一枚冰冷的鸭蛋,感受着蛋壳上那细微的裂纹。一股源自水乡农民骨子里的、与天争与地斗的狠劲混合着守护家业的绝望,轰然涌上心头!不能等死!

“小水!”高满仓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拿篾刀来!还有…针线盒!”

小水愣住了:“爷?你要干啥?”

“干啥?”高满仓浑浊的眼睛里爆出骇人的光,“给鸭子…给咱高邮的鸭蛋…‘喊救命’!”

他接过小水递来的篾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船舱里堆积如山的干芦苇!坚韧的芦苇被劈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柔软的苇膜(内瓤)。他小心翼翼地刮下这些柔韧、透光的苇膜,又用针线盒里最细的绣花针,在鸭蛋那布满裂纹的壳上,极其专注地、一针一针地…刺出细密的小孔!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

“爷…这…”

“别吵!”高满仓低吼,布满老茧的手异常稳定。他将刮下的苇膜小心地覆盖在蛋壳的针孔上,用指尖蘸着浑浊的河水,一点点润湿、贴合。一个、两个、三个…几十枚布满裂纹的鸭蛋,被他改造成了布满“苇膜窗口”的奇异造物。

“小水!下船!把这些‘蛋’…给老子漂出去!”高满仓指着船边凝固的河水。

“漂?水…水都不动啊爷!”

“不动?!那就让它动!”高满仓猛地站起来,佝偻的腰背挺得笔首,如同岸边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柳。他抄起船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船边凝滞的水面!

噗!噗!噗!

船桨砸在粘稠如胶的水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只激起微小的涟漪。但这动作,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吼——!”高满仓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一遍又一遍,疯狂地用船桨砸击着水面!浑浊的水花溅了他满头满脸!船身在他疯狂的举动下剧烈摇晃!

“嘎——嘎嘎嘎——!”船舱里的鸭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彻底惊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与求生本能的尖利嘶鸣!几百只鸭子的声浪汇聚在一起,穿透粘稠的空气!

仿佛被这疯狂和声浪所感染,那几十枚被改造过的鸭蛋,在船体的摇晃和高满仓砸击水面的震动下,竟真的晃晃悠悠地…滚下了船帮!它们没有沉没,而是极其诡异地…漂浮在了那粘稠的、凝滞的水面上!蛋壳上覆盖的苇膜,在灰暗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只微弱的、半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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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射阳湖湿地边缘

千亩荷塘,莲叶田田的景象不复存在。墨绿色的荷叶如同被泼了强酸,边缘卷曲焦枯,呈现出诡异的黑褐色

亭亭玉立的荷花早己凋零腐败,只剩下光秃秃的莲蓬,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枯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和刺骨的冰冷。

荷农老耿和他女儿荷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齐膝深的、粘稠冰冷的淤泥里。淤泥中,那些本该孕育着洁白脆嫩莲藕的地方,只剩下腐烂发黑的根茎残骸。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这对父女。

“爹…藕…全烂了…”荷花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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