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洪水退去的第七天。阳光依旧苍白,空气里的铁锈与臭氧味淡了些许,却混入了更深的尘土和瓦砾气息。江苏大地如同一具被粗暴解剖后又草草缝合的巨兽,着焦黑的创口、扭曲的金属骨骼和缓慢渗血的“地脉”。
然而,在这片巨大的废墟之上,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建”,正以一种超越物理的方式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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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传感谷废墟
昔日银灰色的流线型建筑群,如今是扭曲的钢结构与破碎玻璃组成的冰冷坟场
寒风中,焦黑的电缆如垂死的蛇般摇曳。秦晓裹着厚厚的防寒服,踩着吱嘎作响的瓦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核心控制塔的残骸
腕间的紫砂方印被重新戴上,布条下渗出新的血迹,每一次与废墟的“根音碎片”共鸣,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塔基旁,一群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残存服务器机柜忙碌着
机柜外壳被暴力切开,露出里面焦黑板结的电路板。几根临时拉来的粗电缆,从旁边一台轰鸣的柴油发电机接过来,强行“唤醒”着这块残骸。
“秦博士!‘拾荒者’节点…勉强上线了!”一个年轻工程师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声音嘶哑中带着兴奋。他面前的便携式屏幕上,不再是雪花,而是跳动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流——那是附近区域残存的物联网设备(路灯、交通探头、甚至某个家庭智能音箱的残骸)在紫砂方印的引导下,发出的最后“心跳”。
屏幕上的数据流混乱不堪,充斥着代表量子湮灭残余的、猩红色的乱码噪音
秦晓眉头紧锁,紫砂方印的灼痛感让她额角渗出冷汗。她将手轻轻按在冰冷的服务器残骸上,闭上眼,精神沉入方印。
嗡…
一股源自无锡城废墟深处、无数细微紫砂色“根音碎片”的共鸣感传来,微弱却清晰。她引导着这股“根音”共鸣,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尝试着捕捉、梳理屏幕上那狂暴的数据噪音流中的有效信息。
“过滤算法加载…紫砂纹路模式匹配…”秦晓低声指挥,声音因精神高度集中而紧绷。屏幕上,代表乱码噪音的猩红区域开始被一种柔和的、如同紫砂纹理般的淡紫色光晕覆盖、中和、驱散!有效的数据信号(某条街道残留的温湿度传感、某个小区断电前最后的水压读数)如同沙里淘金,艰难地浮现出来!
“有效信号捕捉率…提升到0.7%!”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0.7%,微不足道,却是从绝对的“0”中抢回来的!是无锡这座“数据之城”在废墟中发出的第一声微弱啼哭!
秦晓睁开眼,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看着屏幕上那微弱却纯净的淡紫色信号流,又低头看了看腕间裂纹加深的紫砂方印。“用紫砂的‘纹’,过滤数据的‘噪’…”她低声自语,“老祖宗吃饭的家伙…成了咱们保命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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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西太湖畔,恐龙园焦土
没有重建的喧嚣,只有挖掘机的轰鸣和金属切割的刺耳噪音。焦黑的地面上,巨大的深坑如同大地的伤口。周建国吊着焦黑的右臂,左手指挥若定,嘶哑的嗓门穿透噪音:
“左边!再往下挖三米!小心!别碰到底下的‘龙脉’管线!”
坑底,一台大型挖掘机的铲斗小心翼翼地扒开滚烫的焦土和融化的塑料残骸。突然,铲斗边缘擦到一块异常坚硬的东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溅起一溜蓝白色的火花!
“停!”周建国大吼,不顾危险冲到坑边。
焦土被小心清理开,露出的不是岩石,而是一段粗壮无比、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表面却布满了复杂能量回路的特殊管道!管道的一部分己经扭曲变形,甚至有熔融的迹象,但核心部分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波动——这是周建国搏命引导“地脉龙息”时,被强行过载、深埋地下的恐龙园能源核心管道!也是常州新能源产业的“根”之残骸!
“就是它!‘龙脊’主脉!”周建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焦黑的脸上肌肉抽动,“给老子接‘探针’!测残余能量频率和地脉耦合度!”
技术员们立刻操作。粗大的探针被小心翼翼地连接到扭曲的管道接口上。便携式能量分析仪的屏幕疯狂跳动,最终稳定在一个极其复杂、带着高频震颤的波形图上。
“周总!残余能量波动剧烈!频率…和之前引导地脉龙息时记录的‘根频’有13.7%偏差!强行接入,可能会再次过载崩溃!”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焦虑。
“偏差?”周建国独眼死死盯着波形图,又抬头看向远处西太湖那依旧浑浊、却开始缓慢流动的湖水。他猛地想起搏命时,那钛合金“龙牙”轴承引导地脉、又被地脉反哺的奇异感觉。“不是崩溃…是它在‘喘’!是地脉和这‘龙脊’…都在适应!都在变!”
他一把抓过技术员手中的分析仪,不顾右臂剧痛,用仅存的左手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演算。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开始被强行叠加、修正…他竟是在用自己身体记忆的“搏命频率”和管道记录的“残存频率”,结合西太湖水流重新带来的微弱地脉律动,强行推演一个新的、动态的“稳定共振点”!
“找到了!”周建国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按这个坐标!调整园区所有还能用的应急储能单元的接收频率!给老子…搭桥!”
瞬间!
几台临时架设的、布满伤痕的储能单元发出低沉的嗡鸣,接收频率被强行调整到周建国推算的那个极其不稳定的点上!嗡鸣声与坑底管道残余的波动开始产生奇特的摩擦、碰撞!
滋滋滋…轰!
管道接口处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一台储能单元瞬间过载冒烟!
“周总!不行!能量对冲太烈!”技术员惊呼。
“烈?那就让它更烈!”周建国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疯狂,“把旁边那台报废的‘火山爆发’模拟器的冷却液循环泵给老子拆过来!接到管道降温口!用物理降温,给这‘龙脊’败火!快!”
在粗暴的物理降温和周建国近乎赌博的频率引导下,管道狂暴的能量波动奇迹般地开始平复、收敛,最终与储能单元建立了一个极其脆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链接!一丝微弱的、带着电弧焦糊味的电流,顺着临时搭建的粗陋线路,流入了储能单元!
“亮了!储能单元指示灯…绿了!”坑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周建国看着那微弱的绿灯,又看看自己焦黑残废的右臂,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常州新能源…只要还有一根‘骨头’没烧成灰…就能…再放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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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界首镇,里下河水网
浑浊的河水终于开始缓慢流动,带着浓重的腥味和腐烂物的泡沫。老鸭农高满仓的破船依旧搁浅在岸边,船体倾斜。船舱里,幸存的几十只麻鸭蔫头耷脑,羽毛失去了光泽。
高满仓蹲在船头,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新下的鸭蛋。蛋壳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冰裂纹般的纹路。他将蛋凑到耳边,凝神细听。
嗡…嗡…
蛋壳内部,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嗡鸣声!这嗡鸣,与脚下浑浊的河水缓慢流动的节奏…隐隐相合!
“爷!你听啥呢?”小水好奇地问。
“听‘根’!”高满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这蛋壳上的裂纹…不是洪水弄坏的!是咱高邮的鸭子…感应到地脉不稳…自个儿长的‘天线’!它们在…给地脉‘把脉’呢!”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岸边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鸭农和渔民喊道:“老少爷们!别愣着了!把你们新下的鸭蛋!甭管有裂纹没裂纹!都给我收集起来!按我说的位置!沉到河里去!”
“沉蛋?高老头你疯了?”
“没疯!”高满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看见这裂纹没?这是宝贝!是咱高邮鸭子的‘根’!它们能‘听’到地下的‘动静’!按老河工传下的‘七星伴月’位,把这些‘听脉蛋’沉到河底关键的水口、回流处!它们能稳住水下的‘地气’!让咱这水…流得顺当点!”
半信半疑中,几十枚带着冰裂纹的鸭蛋被小心翼翼地放入竹篮,系上绳子,按照高满仓指点的、传承自古老河工经验的位置,沉入浑浊的河底。
几天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沉蛋的水域,浑浊的河水似乎沉淀得更快,水流也明显比别处更顺畅、稳定一些!水底的淤泥翻涌减少,连带着附近岸边的野草,也比其他地方更早地冒出了一点微弱的绿意!
“神了!高老头!真神了!”渔民们看着水势变化,啧啧称奇。
高满仓没说话,只是佝偻着腰,看着河中微微荡漾的水波,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笑容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船帮上一枚新下的、带着冰裂纹的鸭蛋
蛋壳下,微弱的嗡鸣,如同大地的脉搏,稳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