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星心神震荡,愣愣站在原地,呼吸急促,眼眶泛红,死死盯着面前的雪色身影。
师尊为何还不反驳?为何不回答?
谢情对他的目光恍若未觉,淡淡瞥他一眼,“过来。”
“……师尊,他说的是真的么?”季微星微微垂首走上前,再抬头时,脸上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谢情并不理会他的重复追问,指尖灵力凝聚成冰刃划破季微星的掌心,童子血从划痕里透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骨鞭上。
再挥动长鞭,终于结结实实抽在梦妖魂体上,猖狂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根沉重无比的鲛人骨在他手中灵活无比,梦妖被抽得在笼子里盲目乱窜,如何也躲不掉,只好一边跑一边求饶,“剑尊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再打我魂体要散了!”
“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帮那个鲛人吃人了!”
寻常修士被这鲛人骨鞭抽一下,神魂便能散了大半,即便梦妖活了千年,也吃不消谢情抽狗一样抽他。
原本浓稠如黑墨的魂体上印着数道骨鞭伤痕,在这些伤痕未曾痊愈之前,疼痛都不会消失,足够他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梦妖可怜兮兮捂着被抽花的脸缩在冰霜牢笼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呜呜呜,别打我。”
瞧得如何可怜,手上的冤魂却不比那头混血鲛人少,否则便不会锁在伏魔塔的第二层。
层数越高,塔中对于妖魔设下的禁制便越高,化神境以下的妖魔一旦擅闯,便会被禁制抽离所有本源魔气,化作干尸。
谢情不为所动,手腕稍稍用力,骨鞭勾住梦妖的魂体,从牢笼里拖到他脚边,被那双雪白的缎靴踩住。
银眸自上而下俯视梦妖拼命挣扎的魂体,比塔中千年不曾融化的霜雪还要冰冷。
“若我不曾记错,上次来时已警告过你,不要打沧澜山弟子的主意。”
梦妖察觉到谢情眼底森冷的杀意,急忙道:“谢情……我最多不过是个帮凶,都是楼上那个魔族给鲛人出的主意!是他蛊惑我们!”
“你要算账,也该找他!就用这根鞭子,狠狠教训他一顿!”
谢情薄唇微扯,踩住梦妖的脚尖一松,那团漆黑的魂体便连滚带爬窜回了笼子里,还自觉地关上了牢门。
然而不等梦妖松口气,一枚冰锥自谢情掌中凝聚,轻轻一挥,便穿过牢笼的间隙钉入梦妖的魂体中。
梦妖骤然发出一声刺耳惨叫,漆黑的魂体颜色褪去大半,几乎透明。
“不听话,便该受到惩罚,”谢情放下手,淡淡道,“乖乖做好你的阶下囚,伏魔塔不是尔等可以放肆的地方。”
说罢,他转身朝第三层走去,又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不悦扭头。
“愣着做什么?”
“来了,”季微星抬头,笑嘻嘻跟上来。
只是等谢情回过头去,他脸上的笑容又无声淡去,眸底浮起一丝阴翳。
是谁?
到底是谁!
魔修……
季微星眸光倏然一凝,脑子里不由自主浮起白宿刻意暗示的那些话。
自幼相识,同住一屋,甚至师尊的储物戒里至今还留着一叠厚厚的符箓。
还有他刚入师门时,师尊还因噩梦中有恶犬咬人请了天机阁阁主来看,说什么可断前世缘分。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海里逐渐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什么恶犬,分明是个竟敢亵渎他师尊的贱人!
那个魔修到底是谁,似乎已经不须再探究了,唯一的答案就摆在他面前。
白宿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季微星身侧双手紧握成拳,眼眶泛起猩红与戾气,又在谢情余光瞥来时隐藏,重新扬起毫无阴霾的笑容。
总有一日他要弄死白宿,替师尊报仇。
额心莲花印记亮了一瞬,边缘的黑色愈发浓郁,又在下一瞬隐去。
……
第三层是一只妖魔混血的朱雀妖兽,两条锁链穿透双翼将其悬挂,头颅半垂,气息微弱。
本是上古血脉,却因护佑族人吞噬太多魔族激发了魔族血脉,盖过了原本的朱雀血脉,赤红羽毛稀疏,光裸的背部被魔族坚硬的魔角占据。
“小情啊,是你么?”朱雀似有所觉,抬头睁开半个眼睛,声音苍老饱含沧桑。
谢情在朱雀面前站定,轻声道:“前辈。”
“惭愧,如今我这副模样,可称不上一句前辈。”朱雀叹息一声,“也就在这伏魔塔了此一生罢了。”
“待前辈身上的魔气消磨干净,自可回到妖界。”
朱雀摇头,“回不去了,妖界只可有一个王,即便是父子,也不可容下两个王。”
“这些年,王浮风一直在寻找前辈的踪迹,”谢情平静注视他,“当年他潜入沧澜山,看似是伪装剑修大闹试剑大比,实则早就将主意打到伏魔塔上,百年来从未放弃过,每月都要闯一次沧澜山。”
若不是伏魔塔外有障眼法,外人无法寻见其入口,还不知那位妖王要如何大闹沧澜山。
朱雀闻言却虚弱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他每月都要闯一次沧澜山,不全是为了寻我?”
“前辈的意思是……”谢情眸色微冷,“他还打伏魔塔其他魔物的主意?”
“……”朱雀沉默片刻,道,“罢了,当我不曾说过吧。”
谢情也不再多言,如从前每次入伏魔塔那般,走上前抽出沧澜剑,用剑锋砍去朱雀背上寄生的魔角。
起初朱雀还能隐忍,可当他剔除离心脏最近的那一处魔角时,朱雀体内乱窜的魔气彻底让朱雀失去理智,仰头发出一声唳叫,翅膀猛然挥动挣脱了墙上的锁链。
谢情并非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意外,早有防备,在朱雀翅膀朝他扇来时便轻点脚尖轻盈后撤。
朱雀双目被魔气染红,见猎物逃走,口中喷出朱雀真火,直冲谢情面门。
“师尊,小心!”
季微星瞳孔微缩,大步冲上前,这一瞬间即便理智格外清楚,他的师尊是天下第一人,根本不会被朱雀的真火烧伤,可潜意识已快理智一步,一把揽住谢情的腰,就地一滚撞到角落的墙边停下,结实的身躯垫在师尊身下。
臂弯里,是一截柔韧窄瘦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