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宿掌心凝聚魔气，杀意已起，又被谢情抬手消去。
“我说谢情公主，你不会又心软了吧？”白宿双手抱胸，叹了口气，“当初既然选择走条路，便没有回头路了。”
“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都可能置你于万劫不复，你的慈悲心会害了你。”
“不要忘了你的魔尊之位是怎么来的。苍生还是一人，你向来知道怎么选。”
谢情或许大多时候喜欢沉默不语，但绝不会犹豫不决。
他当然知道。
当今魔尊与剑尊是同一人，这样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历代沧澜山掌门千百年来的谋划都会付诸东流。
甚至谁也不知道，是魔尊悄无声息成为了人人追崇德剑尊可怕，还是仙门首座坠入魔界被拥立为魔主更让人毛骨悚然。
但三界生灵被愚弄的愤怒，足以连累整个沧澜山。
为此，只要守住这个秘密，哪怕手染鲜血亦在所不惜。
他淡声道：“乖徒，不要怪为师狠心。”
“师尊要杀我？”季微星压住心头翻涌的兴奋，平静望着他，似乎对这个惊天大秘密丝毫不惊讶，“哪怕我愿以神魂俱灭为誓，永远替师尊保守秘密，师尊也不会信我了？”
“不就是个魔尊么？徒儿不在乎师尊是魔还是仙。”
“师尊，徒儿这两年一直很想念您，只是从未想过，缓解思念的代价竟是要被师尊亲手杀死。”
“师尊真的会这样狠心吗？”
季微星笑了笑，大着胆子伸出手想拽谢情的衣摆。
他还不曾拽过红色的衣摆呢。
谢情不再说话，赤红长剑于掌中翻转，剑气刺向季微星面门，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机。
季微星撒腿就跑，随手掏出袖袍里的迷雾弹，砸在地上。
他在赌。
赌谢情不会用使出囚九天在随时有人的雪原里暴露身份。
只要没有那圈人跟圈狗似的的冰链子，逃出雪原不成问题。
可区区烟雾弹怎么可能拦住谢情。
毕竟谢情本来就是蒙着眼睛在追杀他。
赤红长剑在季微星背上划出一道见骨的伤痕，血腥气还未蔓延，就被冰霜封锁了伤口。
季微星瞥见一处斜坡，顾不上背上的伤，纵身一跃滚下去，眨眼间消失在苍茫的大雪里。
风雪足以掩盖所有踪迹。
谢情执剑站在斜坡上，冷冷扯唇：“修为毫无长进，逃跑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他唇瓣微动，默念了一个诀，掌心赤红长剑变作一把长弓，灵力幻化冰箭，对准茫茫雪原里某一点。
约莫过了一炷香，直到远处那个微不可察的小点即将跑离雪原的禁制封锁范围，冰箭离弦而去，正中猎物后心。
而方才放过季微星的错觉，不过是逗弄猎物的手段罢了。
谢情放下弓，对白宿道：“接下来的事我自已处理，你先回去。”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等你回来呢？”白宿轻笑。
谢情侧过头：“看来你已经将魔界当做自已的家了。”
“我早就没有自已的家了，你也是，”白宿走过来，攥了一下他的手，“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谢情，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挡路。”
“下次见面，希望是出现在他的葬礼上。”
白宿松开手，扫过他手腕上轻易留下的一圈红痕，还算愉悦地勾起唇角，指尖符箓燃起，传送离开。
谢情抬步，不紧不慢朝那个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身影走过去。
这个秘密，在今日之前他都隐藏得很好，因为一旦有人知道，都会被白宿杀干净。
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只有死人，才会永久保守秘密。
即使是前世的季微星，都不会追查到前任魔尊的半点消息。
是以他一直觉得今生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谢情停在已经生机断绝的乖徒面前，用剑尖翻了个面，露出季微星惨白的脸。
季微星心口的冰箭已经彻底融化了。
谢情隔着红绸，看不真切，唯有前世今生种种不断在眼前飘过。
雪原的雪比云顶峰上干净，埋葬在此，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情收剑入鞘，转身离开。
风中似有呜咽之音，幽怨至极。
谢情顿了顿，就在他停顿的瞬间，那呜咽风声瞬间贴近他耳畔，下一瞬无形的风显出原形，变成男人炽热的胸膛。
这个姿势无法拔剑，谢情被抱着滚进了雪地里，红色的衣袍被季微星压在雪上。
“师尊，你杀便杀了，怎么连个好坟都不给徒儿挑一个呢？”季微星俯下身，指尖勾住谢情面上红绸，缓缓扯下来，终于看见了那双熟悉冰冷的银眸，“这雪地里怪冷的，师尊好狠心。”
谢情讥诮扯唇，指腹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若你学剑的本事有这幻术一半，也不至于如今连十招都抗不下，只能逃。”
“徒儿逃不过师尊的剑，这不是理所应当么？”季微星揉了揉红绸光滑的面料，颇有些爱不释手，“师尊，若是白宿知道您就这样放过了徒儿，不会生师尊的气吧？”
“他这么霸道，什么都让师尊听他的。”
“徒儿都替师尊不平呢。”季微星的头越说越低，鼻尖都要贴在师尊脖颈上。
谢情面色骤冷，一剑劈开身上的人，施施然站起身，掸去衣袍上的雪。
“常驻在此地的李长老每日都有给我写信，回禀你的近况，以及你附在信中的物件为师都有收到。”
自那年炼虚秘境的事发生后，李长老自知羞愧无颜面再留在宗门里，便自请来了北域巡视雪原。
而每每写信，季微星都会附些小礼物一块让青鸟送过来。
有时是用冰雕琢的小狗，有时是幻术变出来的纸蝴蝶。
“你这两年很乖，”谢情语气稍稍缓和，看了他一眼，“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我本不想再让你牵扯进来，可有些事早已注定，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条路。”
谢情从袖中摸出一张传送符，“过来。”
季微星走过来，牵住他的袖袍，下一瞬便与谢情一块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伏魔塔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