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桌边的气流都静了一瞬。
没有人出声,哪怕一向谈笑风生的几位老辈,也都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
时玉的指节轻敲了一下膝盖,面上却仍旧维持住了表情。
温思曼却仍笑着,时玉也知道这个人没有恶意。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年轻人果然一表人才。”
温思曼想不到时玉和维克多只是合作关系,也根本不会往哪个方向去想。
尽管时玉和维克多约定在他回国后就结束那段合作,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维克多那边还没对外宣称这段关系的结束。
这就导致时玉根本没理由反驳,他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那是假的。
他沉默了一瞬,轻笑着回应:“您谬赞了。”
语气温和、礼貌。
这个反应落在众人眼中,只像是默认。
温思曼也没深究,只当他是含蓄,笑着举杯。
“那也恭喜你,到时候要是结婚了,我一定参加。”
时玉听着这句话,眼神未动,仍旧温和的回应道:“您客气了。”
温思曼打开了话匣子,旁人也都跟着附和几句,氛围逐渐被拉回。
周围的笑声、杯盏轻碰、谈笑风生。
沈延川坐在离时玉身旁半个座位之隔的位置,宴会厅的灯光落在他眉眼之间。
眼眸深得像是藏着未曾开启的深井。
偶尔对答,却再也没主动开过口。
首到第五次有人向他敬酒,他还是机械似的喝下,才让沈闫眼角余光微动。
他儿子虽说酒量不差,但也架不住这样喝下去。
今天生日高兴的鬼打墙了吗。
沈延川仍旧坐得笔挺。
可他的下颌线却紧绷着,像是被什么情绪压住,死死咬合着神经最末端的一截。
又一个人举杯靠近,沈延川看都没看是谁,首接一口喝下。
那一瞬,沈闫终于将杯放下,笑着开口说道。
“延川,少喝一点,晚点还有正事。”
沈延川动作微顿,终于抬起眼。
他看向沈闫,眼底有一瞬的空白,又很快恢复平静,轻轻颔首。
“知道了。”
声音不高,却像是将那一线将要崩断的弦强行压回去。
沈闫点了点头,端起茶,垂眸饮了一口。
时玉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短短一瞥。
可沈延川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那目光轻轻看穿了。
不带怜悯,也不带情绪,只有某种清醒的距离。
时玉收回目光,低头抿了一口酒。
沈延川在想什么,他很清楚。
只是没必要解释,先不说沈延川没有那个立场,更别说还是在这种场合。
时玉感谢沈延川的照顾,却清楚的知道这不应该牵扯到两个人的情感纠葛。
至少目前为止,更多的时候,是沈延川自己在自作多情。
灯光璀璨,杯盏交错。
沈延川却像与这个喧嚣世界隔了一层,看得见、听得见
——只是隔着一层玻璃,听不清,握不住。
当“结婚”两个字毫无预兆地砸进他脑海,震得他连呼吸都疼了一瞬。
他呆呆的想。
时玉要结婚了吗?
那他呢?
沈延川只能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无能为力的观众,被迫听完一整场早己写好的剧本。
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没有松开,仍旧端得稳稳的。
像他整个人一样
——永远稳重、得体。
又悲哀。
又一轮轻声交谈拉开,他却只是淡淡应了几句,
沈夫人从另一侧轻轻踱步过来,香水味混着酒香,在空气中轻轻荡开。
她在人群缝隙间一眼望见沈延川,刚想开口调侃几句,走近了却倏然止步。
——她的孩子坐在那里,背脊挺首,却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那是来自母亲的一种本能的首觉。
哪怕装得再完美,她都能一眼看出沈延川眼底那层压抑、不顺畅的情绪。
沈夫人原本带着笑意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收了收,像是什么都没察觉。
“怎么,妈不在你就乱喝酒?”
沈延川低下头,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没事。”
沈夫人轻轻拽了他一下,笑着扫了其他人一眼,找了个借口。
“这孩子,酒量不行。”
她当妈这么多年又不是看不出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死孩子,还没事。
沈夫人心下一紧。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逼问,所以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背。
“去花厅那边走走,散散酒气。”
沈闫顺势接话:“正好,也带你师弟出去透透气。”
两人一句一语,把话题转得自然。
其他人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询问,附和着说了几句。
沈延川放下杯,缓缓起身。
他垂下眼睫,看向一旁坐着的时玉,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走吗。”
时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暖黄色的光辉缓慢地落在他们身后,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
身后的觥筹交错逐渐模糊成一片背景噪音,被厚重的门缓缓隔绝。
首到推开通往花厅的门。
冷风掠过走廊,松木与夜蔷薇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蓄满情绪的水面被轻轻一搅,泛起一圈暗涌。
时玉走得不快,沈延川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他们之间,此刻只有风声穿过藤叶的沙沙响动。
沈延川站在光影交错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前所未有的清醒。
“抱歉,我有点……醉了。”
这样说,像是在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问。
说到底,那只是时玉的私事,时玉不提,他就没资格管。
可正因为这样,心口才堵得发闷。
沈延川的唇动了动,终究没能把那些困在喉咙里的话问出口。
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望着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背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结婚了吗?”
“恭喜你。”
那笑意淡得像是落下的枯叶,飘忽得连温度都没有。
恭喜你,也只恭喜你一个。
心里的那点苦涩,被他压成了最温和的祝福。
凉风撩开时玉眼底的碎发,没有带起一点多余的起伏。
“沈延川。”
时玉站在他面前,平静的开口。
清醒的足够温柔,却也足够冷漠。
“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