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添了三次，沈覆晟才从外头走进来。
“府上的下人不懂事，让三哥和书煦见笑了。”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全然不见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沈书煦连忙摆了摆手，道：“太子表兄言重了，东宫人员繁多，总不能指望你这个主人事事周全，下人们偶尔有些错处，也是可以理解的。”
“书煦说的是。”沈覆卿附和一声，“只是阿晟，方才匆匆一瞥，我总觉得那个下人有几分眼熟，可是我从前见过的吗？”
他状似无意提及此事，却惊得沈覆晟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忍着心惊，几次深呼吸，才不至于因为失态而露出端倪。
“他才入东宫不久，平日里只在花园附近伺候，三哥定然是没见过的。”
“是吗？那大约真是我看错了。”沈覆卿轻飘飘地揭过此事，“罢了，不过是一个下人，认错了便认错了，也不妨碍什么。”
“三哥说的是。”沈覆晟松了一口气，忙就着这个台阶把话题岔开，“书煦方才在外头没说完的话，可已经和三哥说了吗？”
“已经说了。”沈书煦点了点头，“三表兄答应我，三日后会带我前去拜见小裴提司。”
语毕，三人又饮了几杯茶，沈覆卿便起身告辞。
沈覆晟原要留他用膳，被他以家中诸事缠身为由推拒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沈覆晟才收起脸上殷勤的笑意。
“书煦，本宫已经践诺，带你见了三哥，他也答应给你和裴霁引见，接下来，该轮到你践行答应本宫的诺言了。”
“太子表兄放心，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尽力留在三表兄和小裴提司身边。”
“三哥心思细腻，你的伪装，不一定能瞒他多久，所以，如果真能留在他们身边，尽量只跟着裴霁，探查消息固然重要，但是更主要的是不能被他们察觉你是在为本宫做事。”
自从看穿裴霁对沈覆卿的心思之后，沈覆晟便已经开始谋划在他们之间安插眼线。
他倒也不是见不得沈覆卿身边有人，只是不能接受那个人是裴霁。
虽然他们和裴霁不是自小一起长大，但是硬算的话，也沾亲带故。
皇帝总说，可以拿着裴霁当做他们的半个兄弟。
既然同样都是兄弟，那么他不能如的愿，裴霁也别想如。
“太子表兄是因为不信任三表兄，担心他和小裴提司结党营私，所以才让我做眼线吗？”
闻言，沈覆晟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书煦，别妄想揣摩本宫的心思，你那点因为家中遭逢变故才激发出来的聪明，在本宫面前，不够看的。”
他这话说的实在太不客气，沈书煦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恼怒。
“既然太子表兄瞧不上我，怎么还要我帮你做这个眼线呢？”
“书煦，你不会以为本宫用你做眼线，是因为只有你可用吧？”
“不然呢？”沈书煦不服气地呛声，“若还有人可用，你怎么肯铤而走险，用我这个流亡的钦犯做眼线呢？”
闻言，沈覆晟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即便被家庭的变故逼着成长，城府却还浅的很。
“书煦，等你成功留在三哥和裴霁身边，你就会明白，本宫为什么选你做这个眼线了。”
......
三日后，申时一刻。
西风准时出现在东宫，将早已经等在高墙下的沈书煦带到沈覆卿面前。
彼时，沈覆卿已经换上了一件下人穿的粗布麻衣，头上遮了帷帽，看不见一点容色。
沈书煦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犹疑地开口：“三表兄？”
“是我。”沈覆卿抬手挑起半边垂纱，应他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书煦放下戒备，快步走到他面前，道：“我险些没认出来，三表兄怎么这副打扮？”
“此去需避人，不只是我，你也要乔装改扮。”
说罢，他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侍女走上前来，引着沈书煦到一旁的小厢房更衣。
片刻后，他便与沈覆卿的打扮一般无二。
见状，沈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
“西风，你带着他先去京兆府外等候。”
“三表兄不和我一起吗？”沈书煦不解地问道。
“你且先去等着，我很快就到。”
话音落地，西风便把沈书煦拎上马，没等他惊呼出声，便已经疾驰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沈覆卿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走到小亭子里，捡了个干净的地方靠上去。
申时三刻，裴霁准时翻墙而入。
与沈覆卿不同，他不仅没有乔装，反倒是正大光明地穿着一身提司的官服。
“小裴提司这身行头，倒让我错觉，咱们是奉圣谕前去京兆府。”沈覆卿笑着打趣一句。
“我若是不穿着这身行头，如何能带殿下光明正大地前往地牢呢？而且，不仅我要穿的光明正大，殿下的行头也不能这样朴素。”
“这倒是奇了。” 沈覆卿眉头轻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直直看向对方，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三日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自已好好遮掩起来，莫要引人注目，可今日，又要我同你一般招摇过市，小裴提司，你这心思变得可真快。”
裴霁微微颔首，神色间带着几分歉疚，“是我思虑不够周全，还望殿下多多担待，劳烦殿下再辛苦一番，换身行装。”
沈覆卿依言换了一身颜色鲜亮，质地华贵的衣裳，那鲜艳的色彩衬得他整个人愈发风姿绰约。
可裴霁瞧了瞧，仍是觉得不够。
犹豫片刻后，低声道了句 “斗胆”，便亲自上前，抬手轻轻拨乱了沈覆卿的发丝。
一时间，沈覆卿原本规整的发丝如墨瀑般肆意垂落。
醉玉颓山，岩华乱舞。
无端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靡丽之态，美得惊心动魄。
裴霁望着眼前的景象，竟一时看得有些失神，目光紧紧锁在沈覆卿身上，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直到沈覆卿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与调侃，才将他游离的神魂拉了回来。
“小裴大人，你这般费尽心思，让我做此装扮，究竟所为何事？”
裴霁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身为此次案件的主审，自然能够自由出入地牢，但若是要带旁人一同进去，就必须找一个不引人怀疑的理由，殿下觉得，对外宣称小裴提司为美色所迷，就连审理大案时都要带着爱妾一同前往，这个理由，能否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