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梁成烨捕捉到太医脸上微妙的神色,“你此前见过枕云?”
“老臣身在宫中,自是不曾得见。”张太医木着一张脸,“只是觉得小公子面相不俗,一时出神罢了。”
只是他上前把脉的手却隐隐发抖。
在宫里不能知道太多秘密,知道太多的人都死了。
皇后与陈贵妃斗了一辈子,老太医能在其中活下来,便是因他对任何事都不好奇。
谁知如今竟晚节不保,要夹在太子和萧风望之间左右为难。
张太医复杂了看了谢枕云一眼。
可少年眉目无辜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已同时招惹的是上云京最危险的两个男人。
张太医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浮起一丝怜悯。
“张太医如此叹气,可是有问题?”梁成烨眉目微沉。
一旁的梁成彻也着急起来,“张太医,你说句话啊,是不是美人哥哥身子不好了?”
张太医只好将昨日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孤记得前几日南疆圣子进贡了一朵千年雪莲,若是磨成药粉做成药丸不知可有用?”梁成烨淡淡道。
“雪莲罕见,又最温补,给谢小公子用最合适不过。”张太医道,“不过切记不可将茎叶混进去,雪莲的茎叶药性太烈,容易催发不可估量的后遗症。”
“小灵子。”
小灵子躬身上前,“奴才在。”
“去司药局取千年雪莲来。”
小灵子应声退了出去。
“微臣也先告退了,殿下可直接命人将雪莲花送到太医院,臣自当为殿下研磨。”张太医行礼告退。
梁成烨坐在谢枕云对面,亲自煮了茶倒给他。
两人静坐饮茶,梁成彻靠在谢枕云身上,已经开始打盹。
待小灵子回来后,却并未带千年雪莲回来。
“殿下。”小灵子低声道,“奴才去了司药局,谁知司药局的人说今日一早陛下就取了千年雪莲,说是已赏赐给了萧指挥使。”
“萧风望今日入宫了?”梁成烨语气平淡如水,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为何孤不知道。”
“听御前的人说,那位逃了许久的两淮盐运使在京郊露了面,骁翎卫埋伏整整一夜才捉到人,指挥使捉着人入宫时浑身是血,腰腹上还被捅了一剑,陛下龙颜大悦,不但恢复了他正使的职位,还特意赐了雪莲给其疗伤。”
小灵子越说声音越小,径直跪了下来,“奴才有罪,御前的人传来消息时殿下正在午睡,待殿下醒时,奴才便忘了……”
直到一盏茶饮完,梁成烨放下茶盏,才道:“你的差事,办得越来越好了。”
小灵子面色惨白。
他本就是皇后特意送过来的人,旧主与新主之间总有为难,若今日太子执意怪罪打发他回凤栖殿,皇后也绝不会再留他。
“奴才该死!殿下恕罪!”
“你的确该死。”梁成烨轻描淡写道。
正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窗外大雪簌簌落地的声响。
“殿下。”谢枕云望着男人,眉目昳丽而鲜活,恰如闯入这冷肃宫殿里唯一的亮色。
“我自知体弱,活不活得过二十岁其实并不重要,但小灵子还年轻,毛手毛脚做错事本也寻常,能不能……不要怪他了?”
少年低垂眼帘,徒留一抹黯然神伤落在眉间。
“罢了。”梁成烨目光沉冷,扫过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今日便饶你一次。”
“多谢殿下!”小灵子磕了个头,又转身朝谢枕云跪下,“多谢小公子替奴才开恩。”
谢枕云笑了笑,“刚从外面回来,手都冻红了,早些回屋休息吧。”
小灵子走后,梁成烨道:“是我不好,反而勾起你的伤心事。”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屋。”
梁成烨唤来东宫侍从,吩咐其将梁成彻送回皇子居所。
方才还抱着谢枕云打盹的人立马挣扎起来,“我不要回去!我要和美人哥哥一起睡!”
“梁成彻。”梁成烨沉着脸呵斥,“东宫不是你撒野的地,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别让我说第二遍。”
“把他带走。”
“谁敢带本皇子走,本皇子明日便扒了他的皮!”梁成彻一通吼下来,侍从皆有迟疑,“你就是想独占美人哥哥,才把我赶走!我要告诉母后去!”
“尽管去。”梁成烨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瞅着他,“但凡母后知晓,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换伴读。”
梁成彻气得说不出话。
心中想要长大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
“把他绑了,带走。”两个侍从硬着头皮上前将九皇子捆成粽子,抬着走了出去。
“梁成烨你给我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你好过!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抢回来!”
“九弟顽劣,见笑了。”梁成烨朝谢枕云伸出手。
谢枕云看着他的手,迟疑道:“殿下……”
“雪天路滑,你身子轻,容易滑倒。”
“多谢殿下。”谢枕云伸手,温凉指尖放置于男人掌心,被有力地握住。
东宫给他安排的住所紧挨主院,站在屋门前便能瞧见主院的寝殿。
同理,站在主院的寝殿里,也能看到这里。
“既然雪天路滑,殿下也早些回去。”
“屋中已备下炭火,若还是冷,尽管吩咐宫人。”梁成烨淡声嘱咐后转身,明黄衣摆逐渐消失在大雪里。
谢枕云一推开门,便觉暖意扑面而来。
为了不冻着它,怕是这炭火与地龙都早已烧了许久。
谢枕云走到床榻边,触碰到的被褥也是暖的,倒也不需要白翅暖床了。
只是他习惯在睡前需沐浴干净,再怕冷也要沐浴。
好在东宫不会缺那一桶热水。
少年坐在浴桶里,只露出雪白而圆润的肩头,乌发披散,眼睫上缀着水珠,鼻尖被热气熏得粉红。
水雾婷婷袅袅,桶中水声淅沥,原是少年捧起一掬水淋在肩头。
隐约可见晶莹的水珠从指尖滑落至手臂,又滴回水中。
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谢枕云缩进浴桶里。
“谁?”他尾音发着颤。
“小公子,东宫有刺客潜入,不知可方便属下进来盘查?”
“我在沐浴。”感受身后炙热的大掌突然贴在他后颈上,谢枕云浑身都开始抖,“我没瞧见刺客,应是不在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