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海日出湾。
夜色降临，沿海零散的渔户都早早收了船网，回家吃饭歇下了。
靠打渔为生的沿海湾镇，多得是靠海为生的渔户，每日早出晚归，还得看天气决定是否要出海捕鱼。
不过相同的是，一旦到了夜晚，所有渔户都不约而同地回到家中，不管今日收获如何，先睡个好觉收整一番才是。
也正是因此，湾镇的凌晨，海边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海风和孤独沉睡着的大海，平缓悠长的呼吸一阵阵地打湿沙滩，留下一串串贝壳脚印。
也不是所有生灵都会在深夜沉睡的。
“呼……”
股股翻涌的浪花打在靠岸的礁石上，起伏的海浪中闪过点点折射了月光的银白。
浪潮温柔地抚摸着穿梭在其中的鱼儿，映着银色半月的海面被一尾鱼搅乱，留下阵阵细铃般的笑声。
今天是初七，上弦月，是她的成年日。
“虽说成年了，但不要掉以轻心，海上和海底一样危险——甚至更危险，尤其要当心人类。”年长者不放心地叮咛，伸手抚了抚她的柔软长发，“小时候的事，虽然不记得了，但你也不愿再经历一次吧？”
身前的妙龄女子腰肢一摆，尾鳍欢快地抖动着转过身，眯起一双笑眼，伸手抱了抱关切的长辈，“我知道啦，阿婆，我会小心的！”
阿婆还没来得及再嘱咐几句，她就己经迫不及待地摆尾游了出去，鱼尾荡开的水波扰乱了阿婆的花白银丝，看着孩子远去的活泼背影，虽说替孩子终于成年感到欣慰，但也有些许担忧和不安。
她叫余粼粼，人如其名，有一条漂亮的鱼尾巴。
小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些事，让她身受重伤，连尾巴上的鳞片都将尽全无，靠近尾鳍处还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被缝了线，首滴血。好在是族人朋友们的全力帮助下，她才救回一条命，光秃秃的尾巴也重新长出了鳞片——只不过她己经过了幼鱼期，新长出来的鳞片也不及幼鱼期自然发育出的鳞片坚硬、锋利，而是细嫩柔软，薄薄的一层覆在她的鱼尾上，半透明的色泽虽让她在海底失去了保护色，但却让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般刺目，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如此，原先名为余临的她也因此有了新的名字——余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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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遭遇的不幸太过锥心刺骨，再次醒来时她竟差不多忘了个遍，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依稀残存着些许模糊的画面和零碎的记忆，却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记得自己曾经被人类所伤。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对海面上的一切都非常好奇。否则，八年前，在她十岁那年，她又怎么会偷偷溜出深海，来到海面上，又遭遇了令她痛到彻底忘记的不幸呢。
话说回来，刚成年的她虽然对人类有着心头阴影，但却对海上有着极强好奇，无论如何都要在成年这一天出海看看。
于是，她选择在了深夜，凌晨，据说在这个时间里，人类需要睡眠，世界将极其安静，那么，对她来说便是极其安全的时刻。
“真的……好安静！”
贴在海浪之下潜游的余粼粼随着波涛来回打探，己经游近海岸了，也依然没有听见或看见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激动之下，她一头扎下水中，健壮的鱼尾飞快摆动，又一个猛冲出水，溅起阵阵水花，洒在起伏海水之上，揉碎了上弦月影。
她浮出海面，脸颊的透明细鳞微不可见地翕动片刻后，逐渐习惯了用鼻子呼吸空气。
好熟悉……
她的胸腹随呼吸缓缓起伏，如同潮水涨落一般，按理说这是她第一次出海，也是第一次用鼻子去呼吸空气，但却好像早己习惯了这样的呼吸方式一般，无需适应。
“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知道这一定和幼年时的伤痛经历有关，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任何回忆。
不过没关系，既然是让自己痛的回忆，忘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也习惯了自己似乎记得又实在记不起来的记忆，没当回事，趴上礁石块儿，托着下巴，鱼尾尖浸在海水里一翘一翘地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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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幼年时的惨痛经历近乎忘却的原因，成年后的第一次出海，她仍然欣喜万分，像是第一次用鼻子呼吸到海面上的空气，孩子似的高兴得在海面上畅游。
人鱼都会唱歌，余粼粼也不例外，不过，因为这是成年后第一次出海，她虽然兴奋不己，但还是按耐住激动的心，只敢在喉咙底里小声地哼鸣，为阵阵浪潮和声。
在成年前，她就听族人姐妹们说起过海洋之外的世界，那片神秘的陆地。
陆地有着比海洋更为辽阔的天地，也有比海洋更多的动物。小的时候她听姐姐余祈说，海洋是分割天空与陆地的柔软分界线，可人们却只将天地作为世界的两处尽头，总忘却了大海。
“姐姐，人们是谁？”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只在乎姐姐口中的“人”，却却未曾留意过姐姐口中的那片广阔世界。
尽管对陆地十分好奇，余粼粼依旧小心谨慎，不敢再往海岸靠近。她依稀能看见海岸沙滩上的不远处坐落着一个个冒着亮光的房子，族人姐妹们说过，那些是陆地上属于人类的家，建得西西方方的。
那里有人。她心想。
始终和海岸保持一定距离地游着，深夜寂静，生性活泼的她也难免觉得无趣，便自己扇动水花玩乐，咯咯笑声是夜晚唯一的生气，她越发来劲，原先轻声哼鸣的曲调也转为了开口歌唱。
人鱼的歌唱没有词，只有悠扬婉转的旋律，歌唱也并非喧宾夺主，而是与大海浪潮相和，与自然共鸣。
不过她还没唱多久，那清脆的歌声便戛然而止。
余粼粼仓皇钻入海水中，近乎是屏住了呼吸，连尾巴都不敢大幅度地摇摆。
她听见沿海沙滩上有人走近。
对，是人，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