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舟看着她张开的纤弱双臂，淡淡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朝大海跳去。
说是相信人鱼，也不全是。在海上风吹日晒跌爬滚打了二十年的渔夫，他当然知道，从这个高度的小崖头上跳下去根本就不会有事。
就是想逗逗小人鱼，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眼前的大海越来越近，疏舟却发现小人鱼不见了。来不及过多地思考，他闭上了眼，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
一瞬间世界变得特别安静，冰凉的海水包裹着他的身体，有那么片刻疏舟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呼吸，手脚也放弃了摆动挣扎，只想沉溺在无尽黑暗的大海中。
就像当年，他妈妈把他丢下一样。
“……”
一尾鱼儿快速摆动着手尾向他游来，比疏舟见过的任何海底鱼的速度都要快，在陆地上尚且能听见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但在寂静的大海中，他只能看见被她鱼尾荡开的水波拉出的一道滞后的裂纹，紧接着他便被那鱼儿一头撞上。
但却没有撞飞出去，而是被那鱼儿紧紧地抓住了腰身。
“……”
在波动的水流中疏舟看见她张嘴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看不懂，只知道她开合的唇吐出了一串串泡泡，和她身后随着海水向上漂浮的烟灰色长发一起，把她勾勒得像海中妖，迷人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疏舟顾不上其他的一切，他张开手臂，双腿开始后蹬，并不是为了向海面上游去，而是为了将那尾人鱼拥入怀中。
-
“你没事吧？我带你回岸上去。”
余粼粼是这么说的，抓着疏舟的腰，摆动鱼尾朝海上游去。
因为担心他会和之前那样溺水沉入海中，这次余粼粼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在看见疏舟从悬崖坠落的那一瞬间便潜入海中，朝他坠落的方向游去。
好在海水是她的舒适区，也好在来得及时，疏舟还清醒着。
但疏舟却呆呆愣愣地盯着她看，余粼粼不知道他怎么了，总之先将他带回岸上……
“……”
眼前晃过疏舟的身影，她的腰间被环上了一双手臂，温热的，不是大海和鱼儿的温度。
疏舟他……在做什么？
她一时间怔住了，担心他会沉下去，也伸手抱住了他。
原来人类的身体这么暖，跟人鱼不一样。
疏舟的体温透过他的薄衫，被冰凉海水冲淡，又隔着余粼粼皮肤的细软鳞片，传到她的皮肤，却依然带着些许温度，就像……在晒太阳一样。
可是，她虽然见过太阳，却从来没有晒过太阳啊。
“晒太阳……是什么？”
一些阳光下肆意拍着鱼尾、欢声笑语着嬉闹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又来了，那些想不起来的幼年回忆。余粼粼有意让自己不去回忆那些记忆，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当下，回到眼前，回到……疏舟身上。
“阿舟！”
男人靠在她的肩头，暂时失去了意识。余粼粼知道他沉水太久，得赶紧回到岸上才是。
她唤来一阵潮水，将他们一起冲到了海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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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舟醒来时，天边己经泛起了点点微光，快天亮了。
身上的衣服几乎全干了，他努力回想了一番，只记得自己从小崖头跳下，投入了小人鱼的怀抱，在她柔软冰凉的怀抱里沉沉地睡去了。
但是……她呢？
平静的海面只剩起落的潮水和早起盘旋的零散海鸥，不见夜晚时那一尾和月色一样皎洁的人鱼。
好像昨晚的所有相遇和所见都是一场梦，在月光下迷了眼，昏昏沉沉之际的一场梦，现在潮退了，天亮了，他也该醒来了。
疏舟从沙滩上站起来，小步赶回家中。趁天还没完全亮，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站在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口袋里和钥匙一同摸出来的，还有一小把光怪陆离的贝壳，和他有些磨损锈迹的钥匙放在一起，显得违和又离奇。
但疏舟却笑了。
“不是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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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粼粼躺在海藻床上，望着幽暗的大海，伸出手臂，手腕上的贝壳串被海水轻轻地推散，浮在水中。
“怎么了，余临？”
年长的阿婆游到她的身边，看见水中浮着的奇异贝壳串，伸手揽进掌心，细细打量。
余粼粼本想收回来，但却慢了一步，但也没关系，阿婆并不会说什么的，她知道。
“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胸口的贝壳项链：“贝壳做的装饰。”
阿婆凑到她胸口，仔细看了看这串贝壳项链，又瞧了瞧掌心的贝壳手串，赞叹：“真漂亮，是你做的吗？”
如果跟阿婆说是一个人类送给她的礼物，恐怕免不了被阿婆一阵唠叨和叮嘱，想了想，余粼粼点头，“嗯，我学着人类的样子，自己做的。”
阿婆投来了赞赏的目光，把贝壳手串绕回她的手腕上。
“如果可以的话，余临，多做一些，送给其他族人吧。”阿婆坐到她的身边，挽起她的手，柔声道，“大家会接受你的。”
自从幼年时那次遭遇过后，余粼粼的姐姐余祈也莫名失踪了，有族人说，余祈是为了给妹妹讨回说法才遭遇不幸的，但却没有任何族人有关于余祈的消息。
在人鱼族中，余祈能力出众，颇受族人喜欢，可就这样离奇的消失了，难免让大家觉得，她的失踪，一定和余粼粼有关。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就算是为了给你报仇，余祈也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和你无关。”阿婆将她揽入怀中，和余粼粼年龄相仿的容颜让人很难想到，她己经活了将近千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放下了过去的事，余临，你也该回到族人中来了。”
余粼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尾巴上的那一道疤痕出神。
“如果你愿意回到族群，我会帮忙让大家接纳你的。”
看着阿婆温柔的眉眼，不知为何她想起了疏舟。他的眉眼也很温柔，像夜晚无风时的清浅呼吸着的潮汐，没有威慑力，只有满心如水一般的抚摸，但却让她莫名的心悸。
“阿婆……如果我的心跳得很快，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