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每天深夜，余粼粼就会出海去，和人类疏舟在海岸见面。
疏舟给她的两个贝壳饰品，她一首都穿戴在身上，没有摘下来过，这可是她的第一个人类朋友送她的礼物，当然要随身携带。
在幽暗的深海里，就算是人鱼族，也没法做出这么精致美丽的小玩意。
不过疏舟似乎有着数不尽的好玩东西，每天都变着法子的拿来给她看。
“这是什么？”
余粼粼看着他双手捧着的一个棕色物品，两眼放着光，好奇得想去碰碰，但又怕不小心弄坏了，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疏舟。
“摸摸看，没关系。”
在疏舟的应允下，她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样东西，微微冰凉但厚实的触感让余粼粼十分惊异，“阿舟，这到底是什么？”
疏舟笑道，“这是陶壶，用来喝茶的，就是可惜海边简陋，不方便把一整套茶具都拿来。有机会我一定要请你喝一喝人类的茶。”
“茶？”
生活在海水中的余粼粼第一次听说除了咸凉海水之外的其他“水”，对这个人类喝的“茶”有了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那……海水也能用来泡茶吗？”
她这一问，让疏舟忍不住笑出声，连忙摆手，“不行的，粼粼。泡茶的水只能用人类可以喝的水来泡，人类喝不了海水的。”
“这样呀。”
余粼粼点点头，难怪人类掉进海里会淹死，不仅是因为不像鱼儿一样有鳃能呼吸，还因为吃了不能吃的海水呀。
-
余粼粼没法上岸太久，只能泡在潮汐涨落的海滩上陪疏舟谈天说地。不过时间久了，潮汐抚摸不到的手臂和肩膀也会有些干涩，她还是需要潜入海中畅快地游一游。
“原来会干啊，没关系，粼粼，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去海里吧。”
疏舟也是第一次知道，尽管他猜到，拥有鱼尾的她恐怕没法和人类一样在岸上停留，但却没料到，哪怕是鱼尾仍然浸泡在海水里，没有接触海水的其他地方也会被风吹干。
她对此有些抱歉，对于时刻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来说，需要时不时回海里浸润身体的人鱼的确显得更麻烦一些。
“没什么的，粼粼。”疏舟坐在礁石上，替她拢了拢湿漉漉的烟灰色长发，尽管因为沾了水而凝成一缕一缕凌乱的发丝也依旧细腻柔软，和海草一样轻柔，如果是在海水里，恐怕稍不留神就会从掌心和指缝中溜走。他想象着她在海中畅游的模样，有些出神，掌心托着那一缕湿发，“我会游泳，我会去海里找你，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你会游泳？”
无意识自己把心声说出来的疏舟这才回神，抬眼看见小人鱼异常艳丽明媚的面容，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是啊，出海打渔的渔夫，怎么能不会游泳呢？”
“可是那天……”
疏舟知道她说的是那天深夜，他开船在海上找她，却被风暴卷进海里的事。
“被风吹进海里，我呼吸都呼吸不过来，首接晕过去了，还怎么游泳？”
“嗯……也是。”
她想了想，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眼睛一转，冲疏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那……你来海里找我吧！”
眼前一晃而过一抹刺眼的银光，伴着一阵飞溅的水花，疏舟抬手遮挡，等再回头时，却不见了小人鱼的身影。
“……好，我来找你。”
他也跟着跃入大海之中。
-
知道疏舟跳进海里来找她，余粼粼没有游到深海，只在浅海随意地游行，不时高兴得吐几个泡泡，在海水中摆尾而过，留下一串夹杂着沉闷轻哼的水泡。
疏舟虽然会游泳，但和生活在海里的人鱼相比还是相形见绌了。尽管他能追赶上余粼粼游过留下的串串水泡，但却始终无法追上那尾灵动曼妙的人鱼。
“……”
他很好奇在海水中听到的人鱼歌声，不知道余粼粼是怎么在水里发出这样动听悠扬的串串歌声的。不过也好在是有绵延的歌声存在，疏舟循着歌声的方向游去，看见了不远处一条浸在水中的鱼尾，正幽幽地摆动着，鱼尾的主人似乎探出水面，疏舟听得见和水中沉闷轻哼不一样的、来自水面之上的歌声。
余粼粼停了下来，浮在水面上，心情愉悦地拨动海水，喉咙里轻柔地唱着，微微眯起眼享受着不时吹过的海风。
在海中轻摆的鱼尾时刻留意着水下的情况，对大海的感知是人鱼与生俱来的能力，她像掌控着自己的身体一样了解着大海。
所以，她完全明白疏舟此时在大海里的何处，游行的速度怎样。一旦他有危险，余粼粼会第一时间去救他。
“怎么还不来呢。”
在海面上吹了许久的海风，发梢都被吹干了，余粼粼有些烦闷，怎么疏舟还没有找到她？
明明他就在海里……嗯？
她眨了眨眼，鱼尾晃了晃，海里似乎……没有疏舟的气息了。
“阿舟，你在哪里呀？”
她不敢大声呼喊，怕惊扰到陆地上的其他人类，轻声细语的呼唤却没有任何回应。
——也并非没有回应。
“唱得很好听，粼粼。”
她回头一看，附近的一处小崖头上站着一个人。
尽管看不清，但余粼粼认出了他的声音。
是疏舟。
-
“我早就上岸啦，是你唱得太认真，没有发现。”
疏舟坐在崖头上，两条腿悬在空中，静静地俯视着海面上浮出的人鱼。远远看着，只露出和人类相似的上半身的人鱼，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女孩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在幽暗的月光下看得并不真切，她那艳丽的面容和人类女孩相比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你要下来吗？”
见他在离海面有一些距离的悬崖上，余粼粼有些没来由的担忧。在大海中并没有这样的悬崖，而且在大海中的一切都轻飘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疏舟坐在那里不安全，怕他不小心掉下来。
她说得很小心，话语里是赤诚的担忧。疏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问道：
“你会接住我吗？”
这话说出口时疏舟自己却笑了。这样的桥段里往往是女孩对男孩说的，而他们正好相反。
但余粼粼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笑和逗趣，朝他伸出双手，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会再让你坠入深海了，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