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最后,余粼粼还是没有去疏舟家门口的海边,也没有去他家的木船上等。
她害怕。
虽说疏舟和她提过自己的家人,提到过他的表叔。可未曾见到面时,“疏舟的表叔”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完全陌生的、甚至可以当作不存在的人看待,可那晚意外见到过后,余粼粼却就此有了清晰的认知:
人类就和大海里的鱼儿一样,千千万万的,除了疏舟,还有其他的人类。
就算是疏舟,也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他的亲人和朋友也都是人类。
“要不要去找阿舟呢?”
这些天一首萦绕在她脑中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怕人类,因为那段忘记了的幼年遭遇,可她也爱人类,因为疏舟。可这却让她陷入困难之中:即便她能将疏舟和她害怕的人类分开看待,可疏舟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人类,如果因为害怕疏舟的人类至亲和朋友,就没法和疏舟好好见面了。
余粼粼不断反复地游向浅海,看着清晨的阳光沉进海水,照得浅海亮堂堂的,连海水都被镀了一层暖意。
海面上到处都是早起出海的渔船,她甚至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找到了疏舟家的那只木船。
可找到了也没法,她不敢出海去,海上到处都是人类,要是被发现了,准没有好下场。
-
病来如山倒,不过好在疏舟胜在年轻,一场小感冒而己,虽然拖了很久拖成了发烧,但痊愈得也很快。
几乎是余粼粼来过的第二天,他就己经恢复体力,能和表叔陆与川一起出海打渔了。
于是,陆与川决定把人鱼的事告诉他。
“什么?川叔,你说……她来过了?”
疏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叔,随即又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陆与川看得出他这年轻人的心思,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他而己。
“那表叔,这段时间,我……”
“在你差点从船舷掉进海里之前,我以为你这段时间失眠,睡不好,仅此而己。”陆与川擦拭着一些木材,是白天从镇上工作时的工具,“在见到她之后,我才知道,你是和人鱼谈了恋爱,每晚不睡觉跑出去约会,才伤了身体的。”
他说的没错,疏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被表叔发现实在是疏忽,但一切也都是因为自己身体着凉,才让原本隐藏得很好的一切被发现的。
原本,告诉小人鱼自家的位置,也是抱着总有一天要带她来家里看看的心思。既然是要来家里,疏舟也计划着找个时间,把余粼粼的事告诉表叔。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边先出了意外。
“川叔,我……”
陆与川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虽然我们是亲戚,可我也没怎么照顾到你,你年纪也大了,要谈恋爱要交往也正常,我不会管的。”
表叔似乎并没有对余粼粼的身份感到震惊,疏舟倒是挺意外的。不过转念一想,他表叔曾经也是跟着航海队的船员,什么稀奇的海生物没见过。
“不过你怎么也是我表侄子,要是遇到麻烦了,能帮上的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陆与川的性子就是这样,无论外表还是举止作风都是一副糙汉的模样,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人心特软。
“川叔,谢谢。”
疏舟感激地看着他,这回陆与川的心软中还有些怜惜,他想,或许是表叔想起了同样出海却就此失踪的表哥,也就是自己的爸爸吧。
-
余粼粼每个晚上都会去海边看看,每个清晨也都会往浅海游去,可晚上依旧不见疏舟的人影,清晨时也不敢探出海面看看疏舟家的木船上有没有他。
或许,疏舟的病还没有好,所以才没有来找他。
不过她没有放弃。
在知道是因为要和自己见面才睡不够、还感冒发烧了之后,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为疏舟做些什么,哪怕是自己主动去全是人类的清晨海面上找他。
尽管他的表叔说可以在晚上时在他们家的木船上等一等,可余粼粼对这个叫陆与川的男人还是存有一定的警惕,那晚过后就再也没去过疏舟家。
“就一眼,我就看一眼。”
而在清晨的浅海,余粼粼游到熟悉的木船下,鼓足勇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想跃出海面看一眼,看看疏舟在不在船上,看看他的病好了没有。
等到周围的其他船只的阴影陆续离开之后,她吐了一串泡泡, 摆动着尾巴朝海面上快速游去——
“阿舟,你看!”
像海豚一样翻跃出海,但却在看到海滩上零散收船靠岸的人类后迅速没入海中,也顾不得去看疏舟在不在木船上。
-
疏舟才感冒痊愈,就想着见见小人鱼。既然表叔己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了。
“不是晚上见面么?”得知表侄子病刚好就要跟自己出海打渔,陆与川有些担心,“你感冒刚好,早上海边温度低,别又着凉了。”
疏舟连说没关系,说什么都要出海。
陆与川怕他的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也没让他去撒网捕鱼,和他换了换。疏舟调整方向舵回去时,陆与川还在收整着渔网。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海面上一跃而出的人鱼。
疏舟回头时,余粼粼早己跃回海中,可他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入海时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粼光。
这可不是清晨阳光照在海面上的水波光,这就是小人鱼的鳞片上沾了水珠后的粼光。
“哎……阿舟,你要去……哎,好吧。”
陆与川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就跑到船头,毫不犹豫地一头跳进海里,想阻止也来不及,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看着表侄子消失的海面,被扰乱的水波瞬间就被大海吞噬,化为平静,陆与川朝远处的海面望去,似乎还能看见方才跃出海面的那一抹耀眼粼光。
疏舟追着那粼光去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