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粼粼不确定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在船上,于是,她每天都要去浅海跟着每一条船来回寻找。
浅海的鱼儿比深海多一些,但相比之下都是些小鱼小虾,不过却也不代表浅海就更安全——她差点被渔网网去了。
这几天浅海一下子来了很多人类的渔船,对于她来说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就唤个小浪潮来脱困,也不是麻烦事。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浅海突然多了这么多船?
“……日子不好过啊,都在禁渔期过后出海,来晚一会儿就捞不到了。”
“那能怎么办?你不怕死你去禁渔期出海啊。”
她从传到海水中模糊的人声中听到了“禁渔期”三个字。
所以,之前鱼儿们所说的,一整个春天都没有看见人类,是因为人类的禁渔期吗?
难道人类也知道鱼儿们会在春天生小鱼,所以才不出海抓鱼吗?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男人,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深夜来海滩捡贝壳。或许他也是出海捕鱼的其中一人,但因为不能在春天捕鱼,所以只能在深夜的海滩上捡贝壳。
“真好呀。”
余粼粼在浅海的船底和渔网之间穿梭,她没来由的觉得,那个男人一定就在浅海的某一只船上,她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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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舟,差不多了,今天天气不好,早点回去吧。”
阴天,余粼粼没有放弃寻找,但这种天气下,浅海的渔船也少了很多。她听到了一只渔船上有人类的说话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便朝声源处游了过去。
和别的渔船不同,靠海岸较近的海面上有一只木船,浸在海水中的部分满是岁月浸泡的痕迹,她悄悄游了过去,看见船舷处垂着一张网,沉入海中,网里困了一些鱼儿,虽然在拼死挣扎,但也难以挣脱结实的渔网。
“阿舟?”
她顺着渔网游到海面之下,看到了船舷边收渔网的男人。
就是他。就是那天深夜,她在海岸看见的捡贝壳的男人。
原来他叫阿舟呀。她在心里想着,鱼尾不自觉地摆了摆,荡起一串串小泡泡。
她仔细打量着男人,看见他双手攥起渔网,一点点往上拉,两只手臂十分健壮有力,面容也红润有光泽,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心里也舒缓了些。
看来,他并没有因为那晚自己的过分唤潮而不舒服。
不过……余粼粼还是觉得要和他道个歉,那天不是有意弄湿他的。
可她是人鱼,族人们和鱼儿们都说人类是陆地上最最可怕的生物,能不碰面,最好就不要碰面。她要怎么才能和他说呢?
犹豫间男人的船己经回到了海岸,她没法再过去找他了。回到深海,她还是放心不下,虽然她知道,或许那个叫阿舟的男人是因为一整个春天的禁渔期才没有出现,但万一是因为那天晚上被自己的浪潮淋湿生病了呢?
“我要去跟他道歉。”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要去找他,要跟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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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道歉呢?
余粼粼始终不敢和他面对面,始终担忧他的人类身份。她在幽暗的深海漫无目的地游着,鱼尾也漫不经心地摆动,看得出她的心情很沮丧。
没游几下就游累了,她干脆仰头一倒就躺在地上,结果刚躺下,后腰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疼得她龇牙咧嘴,一骨碌地扇着尾巴翻起身来。
海水之中尤其是暗无天日的深海中,人鱼的视力格外好,几乎是清晰可见周围的一切。她看见地上散落着几个晶莹透亮的贝壳,没有贝肉,看样子应该是被其他鱼儿吞食尽了,只剩下贝壳。
贝壳?
她突然想到,比起面对面的道歉,或许她可以用贝壳作为道歉的礼物去赠予他,那天夜里他不正是在捡贝壳吗,比起被潮汐冲到海滩上的废弃贝壳,这些沉在海底永远无法被卷上岸的贝壳,对他来说或许更为需要。
于是,她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海底西处搜寻,攒了一把贝壳,在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幽暗的深海时,她才发现,这些贝壳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闪烁的光,若是在海面上,应该会更加光彩夺目。
他一定会喜欢的!
余粼粼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迫不及待地就握紧贝壳,往浅海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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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了男人的船后,要找到他也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在浅海随意游了几圈,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只木船,余粼粼欢欣地游了过去,手里紧紧抓着那一把珍贵的贝壳。
她知道男人会在收渔网的时候在船舷边露面,只要在那个时候把贝壳给他就好了。余粼粼是这么想的。
今天天晴,海面平静无风,男人的渔网里也收获满满。虽然人鱼族都认为人类贪心、索取无度,不过余粼粼觉得,作为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物种,人类捕鱼也无异于海洋中的大鱼吃小鱼,为了饱腹和生存罢了,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不过,在看到渔网中挣扎的鱼儿们时,她也会觉得难过,但要是每见到被抓的被吃掉的鱼儿都感到同情和制止,那那些捕食者们的温饱有由谁来负责呢。
她默默为渔网中的不幸鱼儿感到难过,但还是朝着海面游了上去。
在船舷出现了男人收网的手臂,余粼粼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鱼尾也不由得快速摆动,这一瞬间,她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浮出海面去见见他吧。
这个念头出现时,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脸颊就要探出海水时突然停止了摆尾,僵停在海面之下。她看着那个水波荡漾下模糊的人影,一时间加快的欢欣心跳变为了紧张和恐惧。
“没关系,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的,我不会出海的。”
她对自己这般说着,僵硬的鱼尾也恢复了摆动,因为紧张而紧紧握着的掌心也被贝壳边缘印出了浅浅划痕,余粼粼深吸一口海水,吐出一串咕噜噜的小泡泡,抱着鼓足的勇气,从海面之下伸出手,猛地一抛,将掌心的贝壳全数丢进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