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粼粼怎么也想不到，阿舟这么快就醒了。
他脸上还沾着从发梢滴落下来的水珠，面容里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惊恐，可抓着她的手却十分有力。
“……”
她被吓得动弹不得，浑身僵硬，一阵阵浪花拍上她的鱼尾，被冲洗后的鳞片格外清澈。
男人怔怔地盯着她，很显然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只知道要拉住她，如此稀罕的东西可要多张望张望才是。
长时间停留在海滩上并不好，虽然有不时涌来的潮汐冲洗她的鱼尾，可说到底无法浸泡在大海里，她的鳞片和皮肤也会因缺水而干裂。
鱼尾上传来的不适感让她不自觉烦躁地拍了拍沙滩，溅起些许水花，余粼粼这才反应过来，己经在人类面前露了面，就不能再过多地停留，挣扎着手臂就要回大海里去。
“这个手串——”意识到她挣扎着逃离自己的手，男人抓紧了她，终于又一次开口，“是送给你的。”
余粼粼的动作一顿，视线回落到他的手上。
见她没有再往海里逃，男人似乎松了口气，也感受到溺水后不舒服的胸膛，轻咳两声，缓缓坐起来，在她的目光下，把手腕上的贝壳串摘了下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他拉过余粼粼的手，将贝壳串轻轻放进她的掌心，月色下隐隐瞥见她指间那层透明的蹼，更添一丝神秘的色彩。
她盯着手里的贝壳串出神，因为在空气中，视线受阻，余粼粼只能看见掌心那一团浅色的东西，合拢手掌，微微粗粝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的确就是阿舟掉进海里的那串贝壳串。
这是他送给自己的吗？
“为……为什么？”
她忍不住开口，她好奇，她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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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疏舟，疏散的疏，小舟的舟。”
听见他开口说话，余粼粼才把视线从看不真切的掌心贝壳串挪到面前男人的脸上——依然也是模糊的团块，但在月色下依稀能看出他的面庞轮廓。
人鱼族的意念交流习惯让她下意识地去捕捉疏舟表达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可在他身上，余粼粼却犯了难。
明明在和族人还有其他海洋生物，甚至是天空中的鸥鸟交流时，都能用这种方式毫无偏差地沟通与交流，但面对疏舟时却完全行不通。
“怎么会呢……”
她轻声呢喃着，因为疑惑不解而微微侧过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疏舟的面庞。
“嗯？”
疏舟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但怕惊扰她，不敢笑出声，只能微微扬起嘴角。
余粼粼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够意念交流当然是最好的，但没法用意念交流也没关系，她并非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人鱼人鱼，自然和人类是沾亲带故的。
“没什么……我……你、你不害怕吗？”
她只看见刚经历了风暴险些丧命的男人此时似乎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事，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害怕。
“害怕什么？”
“刚刚的风暴，还有……”
余粼粼想说的是，第一次看到人鱼，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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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长大的孩子，对海的脾性也十分熟悉。疏舟随意地撑着手臂，坐在沙滩上，看着乌云过后透出的皎洁月光：
“我是渔夫，这辈子就住在海上了，怎么会怕海、怕风暴？”
余粼粼的尾巴拍了拍潮汐，手里捧着那串贝壳串，依旧歪着头倾听他的语言。
听见啪嗒啪嗒的水声，疏舟才望见她的鱼尾，转而又看着她的疑惑面容，一瞬间明白过来，笑道：“你是想说，我为什么不怕你吗？”
她听着他说出口的话，犹豫了一阵，坚定地点了点头。
疏舟坐首了身体，缓缓靠近她，拿起她掌心的贝壳串，低头在她手腕上绕了两圈。
“你是人鱼，对吗？我们人类有个传说，大海里有人鱼，人身鱼尾，会操控潮汐海浪，还会唱歌，面容貌美，蛊惑人心。”
比起他说的这些需要思考和理解的话语，余粼粼此时更在乎自己的皮肤和鳞片有些干燥，想回到大海中去。但她对这个男人又实在是好奇，忍着尾巴上的不适努力地听他说着。
“你和传说里的人鱼一模一样，还救了我，我为什么会怕你呢？”
她看着手腕上的贝壳串，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绽开了一抹笑。
月光下的潮汐岸边，一条人鱼抬起纤细手臂，对着月光看着腕上的贝壳手串，这一幕又诡谲又惊异，疏舟凝视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对了……你有名字吗？”
即使是在皎洁的月光下，余粼粼也没有看见贝壳手串的形状，或许这是被冲上沙滩的普通小贝壳，并非她所赠予他的深海贝壳，没法折射光彩。
“名字……？”
鱼尾拍打浪潮的幅度越来越大，余粼粼实在无法忍受干燥带来的不适，也没留意疏舟说的话。
不过他似乎注意到了她拍打浪花的鱼尾，有些关切：“怎么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突然掀起的浪头，和几个月前的深夜沙滩捡贝壳时遭遇的一样，把疏舟整个人都淋湿了。
等他从褪去的浪潮中抹去了水后，却发现刚刚的人鱼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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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从海岸游到深海，余粼粼才终于舒了口气。
可她的心跳却异常的快，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明明她对疏舟也有好奇，也想去见见他，但不知为何，在真的与他相见时，却感到身体僵硬，手尾动弹不得，胸口还一阵烦闷，心头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慌与害怕。
难道……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
她想不明白，或许是吧。但毕竟幼年时的遭遇几乎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法说去证实。
但是……
余粼粼又抬起手臂，不过这次是在幽暗的深海，虽然没有月光，但她清晰地看到手腕上被串起的一个个小贝壳。
这是疏舟送给她的礼物。
所以那天她伸手去抛贝壳，被他抓住手腕，其实是疏舟他想把贝壳串送给自己吗？
余粼粼趴在海藻床上，来回晃着手腕，心里有点暖。
或许人类……并不全都是邪恶可怕的。她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