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清晨出海捕鱼的渔户，在不得不收网回家、选择去镇上工作之后，也只能认命。毕竟说到底他们靠海为生，但如果大海有什么异常，比起这一时的围海禁渔，一辈子都没法靠打渔为生才是最无法接受的。
疏舟还是每天会去勇哥五金店做工，但早上不用出海，闲着的时间对辛劳习惯了的渔户来说总会有种偷走光阴的挥霍感，他还是决定加入渔户们的公益劳动，去镇上做点事，领点政府发的补贴金。
自从海水清澈后，余粼粼也能自由回到大海了。尽管海边依然有科研团队的人坚守，但比起先前为了净水而围海的守卫工人来说，现在的守海人闲散得多。
或许是目的不同吧，余粼粼心想。
每天夜里，在渔户们都熄灭灯光入睡之后，她便偷偷跃出海面，借着唤来的潮水掩护，将自己冲推到疏舟家停泊的木船边。
——对，自从大海里的死鱼还有污染物被清理后，余粼粼发现自己又能唤潮了。
她背靠着木船，到现在己经能面不改色地拔下鳞片，划破手指，再静静地看着鱼尾被“灼烧”类的双腿。
“……白给你多一倍的补贴？她这样被发现了怎么办？”
刚走到疏舟家门口，余粼粼就听见陆与川的声音，她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口继续听下去。
随后疏舟开口：“那是她的事，她说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而且她也知道我爸妈的情况，说实话，我家这样的，在城里怎么都该有补贴吧。”
余粼粼心里嘀咕：她……是谁？
“那你也不该去找思莹啊，你忘了王姨还想撮合你俩吗？你这不是欠她人情了吗？粼粼知道了会怎么想？”
被念到名字的余粼粼一下子瞪大了眼，开始期待疏舟的回答。
“啧……哪来这么麻烦，思莹是喜欢我，但我相信粼粼是不会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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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余粼粼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趾，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想推门进去，但脑子里一首都是疏舟刚刚的那句话。
“思莹是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阿舟他知道那个叫思莹的女孩喜欢他？
“但我相信粼粼是不会在意的”又是什么意思？
阿舟他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万一她在意呢？非常非常在意呢？
余粼粼的足底还在阵阵的刺痛，可她却像根本感觉不到似的，此时更觉得心头有些酸涩，像被挤出汁液的柠檬，被拧得心脏疼……
等一下，柠檬是什么？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柠檬？
余粼粼微微一愣，紧咬着下唇的牙齿松了力，眼前似乎看到了一艘大船，船上有一个木头柜，柜子上摆着一罐新鲜柠檬。除了柠檬，还有橘子，总之是酸酸的水果，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粼粼，在海上航行要吃新鲜水果，尤其是酸酸的柠檬和橘子，不然会生病……”
这是谁？
她想不起来，但是她隐约认识这个声音，好像是……
“粼粼？怎么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吧。”
就要想起来之前，背后靠着的门突然打开了，她差点跌倒，却被一双手臂牢牢地接入怀中。
是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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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粼粼从来不懂什么迂回和隐藏，进门之后她便坦诚地问他：
“阿舟，思莹是谁？她真的喜欢你吗？”
“……”
疏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但是很显然，刚刚他和陆与川的对话全部被门口的余粼粼听到了。
“粼粼，是这样的，我……”
“思莹是谁？她真的喜欢你吗？”
余粼粼没有在乎其他的，一心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甚至打断了疏舟的话。
见状，陆与川耸了耸，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只剩下疏舟和余粼粼两人站在屋子中央。
她难得的执着让疏舟有些慌乱，明明他心里清楚，段思莹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可面对如大海般澄澈透明的小人鱼，他竟有些被羞辱般的无地自容，这让他觉得恼怒，一下子推开了她：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思莹是我一个同学，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余粼粼没有想到他会推开自己，怔神间却来不及质问这个，只继续想问出她的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她真的喜欢你吗？”
她的不停追问让疏舟觉得更加烦恼，“对，是，那又怎么样？”
得到回答之后，余粼粼终于感到一阵心安，但仍然有一丝担忧，忍不住又问：
“那你喜欢她吗，阿舟？”
疏舟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按耐下心头的烦躁，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其他的女孩，我只爱你，粼粼，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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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余粼粼没有和疏舟一起睡，而是自己进了水缸独自透过窗户看着海上的月亮。
人鱼是不需要用外部语言进行交流的，族人彼此间的交流全靠感知，语言知识辅助增加情绪和情感。
虽然对人类来说，余粼粼只能单方面去感知他们的意图，可人类终究无法用感知来交流，也因此她只能从人类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里窥见一二。
但在刚刚，疏舟嘴上的确说着他爱她，可余粼粼却感觉到，他心里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阿舟，我当然知道你只爱我啊，但是……”她趴在水缸边自言自语，神情落寞，“但是，你真的还像从前那样爱我吗？”
趴累了，余粼粼干脆窝到水缸底，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鱼尾小憩。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鱼尾己经残缺不堪，到处都是被拔掉鳞片后的小坑，凝着血痂。人鱼族由于拥有珍贵的人鱼血而具有快速修复的功能，可余粼粼却从未看见自己被拔掉的鳞片有再生的迹象。
如果鳞片真的无法再生，那么这样无止尽地拔鳞变人，总有一天她的鳞片会全部拔光，到最后，恐怕真的没法再回到大海生活了。
“代价……这就是变的代价吗？”
她在水里轻声念叨着，唇边冒出一串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