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正院暖阁中炉火微旺,暖黄灯光映得室内一片温柔。窗外风起,细雨敲梧,寂静中自有一番清幽。
乌拉那拉氏披了件银鼠软披,倚靠在炕榻一侧。案上摊着一叠册页,皆是近来挑选出来的嬷嬷人选,旁边立着一盏琉璃宫灯,光晕微晃,映得她眉目间柔和中自有一股持重。
李嬷嬷捧着一本薄薄的人事名册,低声道:“福晋,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又筛过一遍,都是出身清白、有教养经验的嬷嬷。”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册页,接过那本名册,目光在上面扫视着。她轻轻皱眉,“这些嬷嬷虽出身清白,可教养经验到底如何,还需仔细考量。如今西爷子嗣渐多,身边的教养嬷嬷马虎不得。”李嬷嬷忙点头,“福晋所言极是,老奴也觉着还得再看看。”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手指拈起一张,细细浏览。
“这位田氏,曾在荣亲王府教养过郡主,性情温和,行事周谨。”李嬷嬷低声介绍。
乌拉那拉氏微微颔首,又翻过一张:“这位吴氏,原在端亲王府照看过三小姐,极有耐心,口齿清明。”
她沉吟片刻,指尖轻叩案面,心中暗暗权衡。
听晚活泼灵动,性子里有三分娇憨,需得一位温厚沉稳又不失机敏的嬷嬷来引导,既能教其循规,又不致抑了天性;听菀则素性较静,却藏着几分不易显露的倔强,教导她的人,更须心细如发,温言细语中自有分寸。
挑拣间,乌拉那拉氏不觉叹了口气。
李嬷嬷见状,轻声劝道:“福晋不必过于烦心,咱们慢慢看,择得人妥当,便可一生受用。”
乌拉那拉氏轻轻一笑,声音温柔而坚定:“正因如此,才不可草率。女儿家之初教,如春泥护花,若起手稍有偏颇,恐终生难改。”
案上银烛微跳,她垂眸再翻数页,终在两份人名上点了点指。
“便先将这田氏与吴氏各行一试吧。”
正说着,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乌拉那拉氏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细雨,心中思索着。突然,她眼神一凝,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嬷嬷,你去查查这些嬷嬷背后可有什么势力牵扯。如今府中情况复杂,别让心怀不轨之人混了进来。”李嬷嬷领命,刚要退下,乌拉那拉氏又补充道,“此事要秘密进行,不可声张。”李嬷嬷应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乌拉那拉氏重新坐回炕榻,继续翻看那些册页,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与审视。
暖阁中,火炉轻响,香汤暖意氤氲,一夜细雨伴着福晋静思,点点心念皆为孩子未来铺陈。
***
乌拉那拉氏思量既定,便命人请了听晚与听菀的生母入暖阁说话。
不多时,宋氏与清妍一前一后行入。宋氏身着绛色妆花纱袄,温婉端庄;清妍则一袭月白色湘绣长衫,神情沉静从容。二人一同向乌拉那拉氏盈盈施礼,声音柔和恭敬:“妾身叩见福晋。”
乌拉那拉氏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身,又温声道:“来,坐下说话。”
宋氏与清妍依次在榻前小杌上落座,姿态端谨,眼中皆带着几分郑重。
暖阁中气氛静谧,乌拉那拉氏轻抿一口茶,复又温声道:“听晚与听菀虽尚年幼,然规矩不可缓慢。今我己择了几位稳妥嬷嬷,分别赐予她们,教以女训礼仪。”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期许,“教养之事,须循循善诱,不可过急,亦不可松懈。清妍,你素来细心,日后也要多加留意。”
顾清妍闻言,连忙应道:“妾身谨记,必不负福晋所托。”
宋氏闻言,连忙起身应道:“福晋体念深远,妾身感恩不尽。”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轻轻拢了拢袖子,炉火映得她面上柔光一片,温婉中自有一份从容威仪。
乌拉那拉氏温和颔首,望着二人道:“嬷嬷教导之外,生母之引领亦尤为紧要。你们切记,凡事以身作则,莫只溺爱宽纵,误了孩子根基。”
宋氏与清妍俱是肃然称是,神情愈发郑重恭敬。
正说话间,外头小太监来报,嬷嬷们己候在暖廊。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道:“也好,叫两位格格一并知晓此事,略备一场小仪式,正好趁此为两位格格启蒙正道。”
?
这日,福晋特设一小宴,于清和堂召集了听晚、听菀姐妹二人。
乌拉那拉氏身着常服,鬓边斜插一枝素玉簪,神情温和而端方。两位小姑娘皆是换了新裁的秋色妆花袄裙,规规矩矩地立在榻前,神色或拘谨,或好奇。
“听晚、听菀年岁虽还小,然女训女德,总须自幼渐习。”福晋温声道,“今特为你们各拣选了教养嬷嬷,自此,起居礼仪、言谈举止,俱要循规蹈矩,不可怠惰。”
言罢,便有嬷嬷们一一上前,依次行礼。
福晋先指着一位端庄慈和的中年妇人道:“这是田嬷嬷,出身内务府,曾教养过贵人之女,知书达礼,性情宽厚。她日后教听晚女仪女德,循循善诱,你须敬从,不可怠慢。”
听晚听罢,忙福身施礼,声音软软:“晚儿记下了。”
田嬷嬷笑着屈膝答礼,眼底尽是慈爱。
旋又指着一位眉眼温柔的年轻妇人:“春娘,年纪虽轻,却是极细心的人,擅长梳洗穿戴与女红针线,亦是辅佐田嬷嬷。听晚日常小事,便由她照料。”
听晚偷眼看去,只见春娘眉目灵动,顿觉心中亲近几分,便规矩地又行了一礼。
福晋微微一笑,目光转至听菀,语气略带几分郑重:“至于菀菀,性子活泼,最是要从小立规矩。”
一位穿着素净藏青色绣边衣裙的老成嬷嬷缓步上前,福晋介绍道:“这是吴嬷嬷,素来谨慎持重,教人最有一套。她自小便习女诫女训,礼仪周全,最能教得你行止端方。”
听菀见她神色威严,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但仍乖乖行礼。
吴嬷嬷也含笑还礼,只言:“小主子天资聪慧,嬷嬷定当细细教引。”
最后,是一位眉眼间带着几分俏皮的年轻女子,福晋唇边含笑道:“杏姑是跟我多年的人,性子温和,擅哄孩子,日后菀菀起居识字,也由她照料。”
听菀听到“哄孩子”三个字,眸子一亮,心下顿生几分欢喜,脆生生道:“多谢额娘,菀儿记得了!”
杏姑微笑着行礼,眸光温润,似在无声安抚小姑娘的紧张。
仪式既毕,乌拉那拉氏唤两位小姑娘近前,亲手赐了香囊与纹银荷包,笑道:“嬷嬷们既是府中拣出的,自是为你们好的。你们也要记着,嬷嬷们教的是规矩,护的是体面,日后无论是行走坐立,还是言语举止,都不可失了体统。”
听晚听菀齐齐叩首,奶声奶气应道:“是!”
清和堂内,暖香氤氲,琉璃窗外微风送进金桂香气,嬷嬷们的身影悄然融入她们日后的成长岁月里,一笔一画,细细描摹出将来闺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