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御花园,金桂飘香。
安陵容正独自在芙蓉池畔采摘新鲜桂花。自入宫那日得陆贵妃青睐后,她便琢磨着要制一款桂花香囊相赠。纤细的手指小心捻下金黄小花,脑海中浮现那日陆祁为她簪发时的温柔眉眼,唇角不自觉扬起。
突然,一阵尖锐的呵斥声打破了静谧。
“放肆!本宫的路你也敢拦?”
安陵容手一抖,桂花撒了满地。这声音——是华妃娘娘!她慌忙躲到假山后,只见不远处华妃的仪仗停在一片菊花前,而跪在华妃辇前的,赫然是夏冬春!
“娘娘恕罪!妾身不是有意冲撞…”夏冬春脸色惨白,额头紧贴地面。
华妃慵懒地倚在步辇上,指尖绕着金丝帕子:“哦?本宫怎么听说,夏常在背后议论本宫奢靡无度,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安陵容心头一跳。这话确实听夏冬春炫耀过,没想到竟传到华妃耳中!
“没有!妾身万万不敢!”夏冬春连连叩首,发髻都散了,“定是有人诬陷…”
“掌嘴。”华妃轻飘飘一句,身旁的颂芝立刻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一树雀鸟。安陵容捂住嘴,看着夏冬春嘴角渗出血丝,脸颊瞬间肿起。
“本宫最讨厌口无遮拦之人。”华妃凤眸微眯,“正巧今年枫叶不够红,赏她一丈红,让她长长记性。”
一丈红!安陵容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那可是用涂了红漆的刑杖活活打死啊!
颂芝一挥手,两个粗使嬷嬷立刻架起的夏冬春。御花园内其他宫人纷纷低头,无人敢置一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声音自园门处传来:
“华妃姐姐好兴致。”
众人回首,只见陆贵妃一袭月白绣银竹旗装,扶着灵芝的手缓步而来。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恍若九天仙子临凡。
安陵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然——陆贵妃是来救夏冬春的吗?为何…偏偏是她?
“本宫当是谁。”华妃笑容淡了几分,“陆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御花园?”
陆祁行至华妃辇前,华妃浅浅行了一礼,陆祁温柔道:“听闻姐姐在此赏菊,特来作陪。”她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夏冬春,“这是…”
“一个不懂规矩的贱婢。”华妃冷笑,“本宫正教她做人。”
陆祁轻摇团扇:“夏常在又惹姐姐生气了?”她转向夏冬春,语气陡然严厉,“入宫那日本宫如何告诫你的?谨言慎行西个字都记不住吗?”
夏冬春如见救星,拼命磕头:“贵妃娘娘救命!妾身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陆祁叹了口气:“姐姐,这夏冬春确实愚钝,但毕竟是新人,不懂宫中深浅。若就这么打杀了,皇上问起来…”
华妃眉头一皱。皇上最近确实说过要善待新人。
见华妃迟疑,陆祁趁机道:“不如让她将功折罪?听闻姐姐近日新得了孔雀金线绣的朝服,何不让她赋诗一首,若作得好便饶她这次?”
华妃最爱被人夸赞容貌才情,闻言果然意动:“就凭她?”
陆祁悄悄给夏冬春递了个眼色:“夏常在,你父亲不是请过先生教你诗词?华妃娘娘最爱听实话,你可明白?”
夏冬春虽蠢,生死关头却突然开窍,连忙叩首:“妾身…妾身愿为华妃娘娘赋诗一首!”
华妃慵懒地抬了抬下巴:“颂芝,给她纸笔。若作得不好,两罪并罚。”
安陵容在假山后看得真切,陆祁那个暗示的眼神分明是在教夏冬春如何保命!她胸口一阵发闷,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夏冬春颤抖着接过纸笔,额头冷汗首流。忽然,她瞥见陆祁袖中露出的半截手指,正轻轻点着腕上的金镶玉镯——那是皇上赏的,上面雕着牡丹花纹…
电光火石间,夏冬春福至心灵,提笔写道: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前两句出自白居易《长恨歌》,后两句为李白《清平调·其一》]
这诗巧妙化用《长恨歌》,将华妃比作杨贵妃,又暗合她今日金线绣的孔雀朝服。华妃接过一看,果然眉目舒展。
“倒有几分机智。”华妃将诗笺递给颂芝收好,“罢了,看在陆妹妹面上,饶你这次。回去抄《女戒》百遍,三日内交到翊坤宫。”
夏冬春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华妃娘娘恩典!谢贵妃娘娘求情!”
陆祁微微一笑:“还不快退下?记住这次教训。”
夏冬春慌忙退下,临走前感激地看了陆祁一眼。这一幕落在安陵容眼中,如针扎般刺痛。
华妃心情转好,竟邀陆祁同游御花园。两位贵妃并肩而行,宫女太监远远跟着,无人敢靠近假山后的安陵容。
“…妹妹何必为那种人费心?”华妃的声音随风飘来。
陆祁轻笑:“到底是条人命。再说,她情急之下可巧借前人作诗,可见是个可造之材。”
“你呀,就是心太软…”
声音渐远,安陵容终于从假山后走出,手中精心采摘的桂花早己散落一地。她望着陆祁远去的背影,胸口酸胀得厉害。
原来…陆贵妃对谁都这般温柔。救她安陵容是随手为之,救夏冬春也是心软使然。自己竟还妄想是特别的,真是可笑。
回到延禧宫,安陵容取出枕下的白玉兰簪子——这是陆祁亲手为她戴上的。指尖轻抚过温润的玉质,眼前又浮现陆祁对夏冬春说话时温和的眉眼。
“果然…”她喃喃自语,“娘娘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一滴泪落在玉簪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安陵容慌忙用袖子擦拭,生怕玷污了这贵重礼物。
窗外秋风乍起,卷落一地桂花。安陵容将玉簪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温暖。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永和宫中,陆祁正对着铜镜取下耳坠,状似无意地问灵芝:
“今日在御花园,可看见安答应了?”
灵芝摇头:“未曾注意。娘娘找她有事?”
陆祁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扬:“无事。明日请她来品茶吧,就说…本宫新得了上好的雪顶含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