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典的心脏犹如被一只手捏住一般,看着父亲余惊未散的样子,庞典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
庞林峰深深吸了数口气后,慢慢得到了平复:“典儿,为父老了,为父这一生算不得好人,也谈不上很坏,王家也是如此,否则,宁非此次便不会放王庞两家一马。”
庞典抬眼迎上庞林峰的目光,接着又垂下眼帘,庞典在考虑, 要不要把王晟跟自己商议之事告诉父亲。
庞林峰两眼微眯,知子莫如父,自己这个儿子,论经营才干,勉强能让自己安心,但自小富足优渥的生活,鲜少遭受挫败,难免有些骄狂!自己这个儿子除了派人试图给宁非来个下马威之外,难道还作了其他布置?
见父亲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移定在自己脸上,庞典的喉头连连滚动,数息之后终是顶不住父亲的威严,缓缓站起身来:“父亲,孩儿有罪,还请父亲转圜。”
庞林峰抬头看着庞典:“细细说来。”
“是,父亲。昨日孩儿与王晟会面,孩儿本无意喝酒,可架不住王晟苦苦相邀,喝了一阵之后,王晟提及宁非在西平庄的所作所为,很是气愤,孩儿当时跟王晟有有着一样的心思,是以就有了今日孩儿派人意图给宁非一个教训,但孩儿自始至终,没敢想伤害宁非。”
庞林峰眼中多了几分冷意:“王晟有没有跟你说了他的谋划?”
“他……他想要……想要……”
庞林峰嘴唇微微在哆嗦:“你们这是在找死!不但你们自己想要找死,还想拖着王李两家一起去死!”
听到父亲的低声嘶吼,庞典不由一颤!此时的庞典很想父亲起身来扇自己几巴掌!
过了十数息之后,庞林峰站起身来,庞典没敢动,只是闭上眼睛,紧抿双唇,准备迎接父亲的巴掌。
庞林峰脸颊抽动,微呲着牙抬手放到庞典肩上:“典儿,我庞家后人当中,为父最为中意的便是你,你得尽快稳重起来接过为父肩上的重担,此次没有酿成恶果是万幸,今晚随为父去给宁非请罪。王晟和王家,你得跟他们保持距离!”
庞典心中是不愿意的,但听到父亲明确要让自己接掌庞家,庞典实在不敢忤逆父亲,只有顺着父亲,才会让父亲越发坚定自己接掌庞家的意愿!
酉时末,林勇向宁非禀报,庞家递上拜帖,意欲于戌正前来拜见,宁非若有所思,眉头轻扬:“好。”
庞林峰父子乘坐一辆极是普通的马车前来,马车一首被引到院中,宁非看着五花大绑的庞典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提下车来,目光灼灼打量着庞家父子。
庞林峰低着头,一把拽住庞典手臂,父子两人来到石阶近前:“大人,罪民带犬子前来请罪。”
庞林峰一脚踢向庞典腿弯,在庞典弯膝就要跪地之际,收到宁非眼神示意的林勇一把扶住了庞典!
“为庞公子解绑,入内奉茶吧。”
庞林峰父子双双抬头望向宁非,庞林峰很快低下头来,见庞典依旧怔怔望着宁非,抬手就在庞典脑后甩了一巴掌!
“孽子!胆敢冒犯大人!大人宽恕于你,还不快谢过大人不杀之恩。”
宁非抬手制止:“庞家主,还请入内奉茶。”
庞林峰脸上堆满笑意施礼:“是,大人。”
瞪了庞典一眼,庞林峰赶紧走上石阶微躬身子:“大人请。”
宁非率先跨进正堂,林勇解开庞典身上的绳索努了努嘴:“进去吧。”
庞典抬起发麻的双臂向林勇施礼,飞速瞄了一眼林勇,只是一眼,让庞典心头一紧!林勇审视自己目光中的森冷,像是猛兽盯着猎物一般!只是一眼,庞典明白父亲之前的叙述,没有任何一点虚妄!
宁非举起茶杯,轻轻上抬两寸:“庞家主,请!”
庞林峰双手托着茶杯,微低着头:“大人,请。”
两人饮了一口茶,庞典低头跨进正堂,扑通跪地:“大人,罪民不知天高地厚,骄纵狂妄,派人惊扰大人,请大人降罪。”
看着庞典以额触地不再动弹,宁非看向庞林峰,庞林峰看了一眼庞典,起身朝宁非躬身施礼:“大人,罪民管教无方,请大人降罪。”
宁非摆了摆手:“庞家主请坐,庞公子也起来吧。”
庞典抬头看向庞林峰,庞林峰思索数息之后往庞典走了两步:“快向大人谢恩!”
庞典连连磕头:“谢大人宽恕罪民!谢大人宽恕罪民!”
宁非轻轻点头:“起身来细细说说。”
庞典站起身来,将之前对庞林峰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宁非的目光一首盯着庞典若有所思。
十数息之后,宁非抬手一引:“庞公子请坐。”
“罪民不敢。”
宁非看向庞林峰,庞林峰再施一礼:“大人,罪民管教无方,险些铸成大错!罪民听闻大人在城东建盖房子,请大人将这孽子带回县城,让其在工地上做工以赎罪责;另外,大人所建屋舍意在安置为国浴血拼杀的军士,罪民愿意捐出两万两银钱,宽解县衙一二。”
庞典不敢置信地看向庞林峰,父亲为何之前没跟自己说这决定?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父亲这是何意?
宁非饶有意味看着庞林峰,接着嘴角一弯:“既然庞家主有此心意,本官自是欣喜之至。只是不知庞公子是否吃得这份苦?”
庞典头皮发紧,口舌干涩,却不敢有所迟缓:“大人不杀之恩,恩同再造!罪民会竭力去做。”
“嗯,明日本官便要返回县城,庞公子回去稍作收拾,明日便随本官一同前往。”
“是,大人。”
庞林峰暗自长长舒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心窝里。
“大人政务繁忙,还要抽时间精力代罪民管教于犬子,罪民备了些许薄礼,万望大人莫要推辞。”
“岂敢!庞公子代庞家主为军士尽一份心力,可敬之举!值得颂扬!”
庞林峰连连摆手:“大人,这孽子若敢有懈怠,大人只管责打就是。时辰己然不早,罪民这便告辞了。”
宁非起身:“好,慢走。”
林勇送了庞林峰父子出院折返:“公子,庞林峰捐给县衙的银钱,明日由庞典带往县衙,庞家还留下一只箱子,有黄金千两。”
宁非目露讶然,还真是舍得!转念一想之下,宁非也就释然了,若追究庞典罪行,借机铲除庞家,也并非不能!
“收着吧。”
“是,公子。王家那边?”
“王滔知晓并默许王晟谋划于本官的可能微乎其微,明日命弟兄们多加小心,一路加强哨巡,不给其可趁之机即可,王滔很快便会有所察觉,就看王滔接下来如何应对。”
“是,公子。”
“此次西平庄之行,动静己然够大,不宜再生事端,过犹不及!待大将军安排到九山县的一众弟兄抵达,西平庄衙卫巡查之下,西平庄稳中有序向好,才是重中之重。”
“我明白了,公子。”
“早些下去歇着,交代头前哨巡的弟兄,一定要多加小心自身安危,我不希望铲除张李两家之后,反倒让弟兄们有所折损。”
“是,公子请放心。”
七月二十六,押送人犯及缴获财物的马车安置停当,林勇快步跨进正堂:“公子,己然妥当,可以启程了。”
宁非起身来,秦泉紧随其后。走出正堂之后,秦泉贴近林勇小声问询:“大人身上可穿了护甲?”
林勇低声回答:“大人请放心,我帮着公子穿了护甲的。”
“那便好。哨骑撒远一些进行探查,切不可掉以轻心。”
“我会的,大人。”
宁非正待要上马车之际,转身看着秦泉:“一定要多留意自身安危,待我回到县衙之后,想来大将军安排到九山县的退伍老卒也该到了,我会及时安排到西平庄来助你。”
秦泉重重点头:“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回到县衙之后,下官家小希望大人照拂一二。”
宁非拱手一礼:“好。”
西平庄往县衙方向五里余外,道路从两座山包之间穿过,因靠近村落的缘故,远远便能看见一条条山间小路蜿蜒在山林之间,两名哨骑回到马车一旁,林勇听完哨骑禀报之后,凝眉望向两座山包:“带人往着路道两侧的山包上去查看一趟,过了这两座山包之后,村落要密集不少,地势又相对平坦,纵是有人想要设伏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
两名哨骑毫不迟疑,双双抱拳一礼:“是!”
宁非揭开车帘一角,先是看向不远处的两座山包,继而收回目光落在两队哨骑身上:“林大哥可是有所发现?”
林勇跃下马背:“公子,前方两座山包易于设伏,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
姜燕伸出双手抓住宁非的大手,宁非轻轻握了握姜燕的小手:“不用担忧。”
路道左侧山坡上的一处低凹处,厚厚的松针下轻轻动了动:“有哥,他们这般谨慎,今日恐怕只能就此罢手。”
宋有轻轻抬了抬头,伸出手指拔拉了一下遮在眼前的松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己然靠近山脚的两队衙役,缓慢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千万不要妄动,宁非身边这些衙役都是身经百战幸存下来的老卒,硬拼的话,我们折损殆尽,也难以伤到宁非分毫。”
“有哥,若他们上了山,发现我们怎么办?”
宋有心念急转轻叹:“我们现在若是起身,一样要惊动他们。”
“趁他们不防,射杀他们逃走,还来得及。”
“不,沉住气。”
很快,自山坡下传来说话声:“就算是强弓,再往上一些,也无法造成多大的杀伤力,我们便沿着这一带进行查看。”
随着喘息声和脚步声渐近,趴伏在厚厚松针下方的宋有等人俱都屏住呼吸,全身紧紧绷着,仿若能听到身边人的心跳声!
黄林虎伸手一拦,身后的老卒停下脚步,黄林虎双眼不断扫视枯枝夹杂着的厚厚松针,继而瞄向低凹的小山沟周边,黄林虎抬手,身后的老卒沉稳举起强弓!
“出来吧!”
宋有心急如焚,生怕自己一方有人被诈之下,露了行藏。
黄林虎转头跟同伴们交换了眼色,五个老卒分散开来,各自找了一棵怀抱粗细的树以便应对突形。
黄林虎目光来回扫视,抬手一压!
“嗖嗖嗖嗖”声落,随着箭矢轻易穿透厚厚的松针,中箭的几人在疼痛之下猛地起身!宋有双手一压,正欲起身来进行殊死拼杀之际,弓弦声、箭矢破空声再度传来,只听一声声沉闷的箭矢入肉声传来,宋有才低头看向自己下腹部,宋有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众人,悉数中箭,己然再无一丝战力可言。
宋有一手捂住下腹,扑通跪地:“快跪下!”
山包顶上的一棵老树后,一中年男人眼看着宋有一众中箭到跪地乞求活命,轻轻蹲身向后退去。
黄林虎站在原地,来回扫视了现身的一众人一番之后冷冷开口:“自己爬上来分散跪地!”
咬牙耐着疼痛,一脸惨白的一众人捂着伤处爬上小山沟分散跪地,黄林虎下令:“两人持弓防备,余下三人将这些人捆了!”
“是!”
林勇和宁非远远看着走近的一众人,八名老卒排成一字,抽刀严阵以待。
黄林虎押着宋有九人来到近前:“禀大人,抓获了九人,至少有一人逃脱。”
宁非看向身上俱都中了箭矢的宋有九人:“你们受何人指使前来?”
“王家。”
“以何为证?”
宋有己然疼得面目扭曲:“我们只知道是王家给了银钱,让我们在此截杀于你。”
“你们都己做好身死的准备?”
未待宋有开口,肩上中箭的一汉子高声急呼:“大人!”
宋有转头正待说话,黄林虎抬脚踹在宋有脸上!
“大人,我们受杨家所命前来,还请大人饶命!”
宁非点了点头:“林大哥,替他们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