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整个别庄的人都感受到了侯爷心情不佳，他沉着脸，不喜言笑，但却没有对苏小娘发作。
他会看着她笑，由着她闹，给她准备好吃的，送她最金贵的首饰……
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他看苏小娘的眼神，揉着一抹浓浓的哀伤。
苏向晚也看出来了，也看到了更多一层意味——周霖之似乎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于是趁着午后雨歇，她假意在廊下闲逛，逛到了昨夜被周霖之推关的窗扇前。
然后看见了没法遮掩的箭头深入窗棱的痕迹！
她知道了——他动过杀她的心！
***
此日之后，苏向晚乖巧得很，周霖之虽然不苟言笑，却再也没有露出过那日的眼神。
两人心照不宣。
但都不再试探。
三日后，老夫人连派三批人马催促，周霖之才决定归府。
而此时的烟波城北城门外，早己人满为患。
北境灾情加重，战事突起，番邦侵扰，百姓生存艰难，不顾一切纷纷南下。
烟波城北城门外，流民众多，复杂且繁闹。
苏向晚可不想成为周霖之眼底的“将死之人”，打算趁乱偷溜。
“侯爷……这么多流民，为何不开仓放粮以救济？”她希望用一个问题，拖延入城时机。
周霖之偏头看了她一眼，心情不佳，却还是回答：“流民太多了。”
“今日开仓救百人，明日便会有千人闻声而至。明日倾尽所有救千人，后日就会有万人蜂拥而来。可后日，我又如何有余粮？”
他叹了一声：“只怕到时候，连最初的百人都没法存活。”
苏向晚突然想起李婆子曾经提到过的烟波城暗防图，其中也涉及粮仓。
就是不知，粮仓有多大，能救多少人？
她下意识问道：“侯爷不可能毫无准备吧？烟波城里应该有粮仓？”
她是随心而问，周霖之的心却痛得差点停止跳动。
果然，细作终究是细作，永远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他没有拆穿，只是笑笑，牵着人入了城，攀上城墙。
苏向晚不解，只从周霖之的低沉气息里察觉到异常，不得不乖巧。
周霖之站在城墙上，抬指遥遥一探，“那个方向，有烟波城最大的粮仓，若开仓施粥，可救万人活三日。”
苏向晚：“……”
这……这就透露给我了？别别别！我承受不起！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周霖之又指向另一处，“看见那个茶肆没？”
苏向晚愣愣点头。
周霖之道：“茶肆背后有一方大宅，宅子地下有个兵器库，存放着足够守城官兵三倍的兵器消耗。”
苏向晚心叹：这都告诉我了？吾命休矣！
周霖之却还未收手，一处处指过，告诉她何处为钱财存放之地，何处是自己的商铺，何处有暗兵埋藏，何地是监视岗哨……
最后的最后，周霖之突然道：“前朝有个藏宝图……”
“阿嚏！”苏向晚猛地一声喷嚏，“好冷好冷！”
听不得！这个绝对听不得！
恐怕她左耳进，右耳还来不及出，暗箭就再次袭至。
这一会儿，周霖之未必有那么好的心情再放她一马！
她挽住他胳膊，“侯爷，我们回吧，再不回，得冻坏了。”
周霖之没有回话，只低眸看向她，眼底没有多余情绪。
然而，苏向晚的眸子，一如往常清浅，只是多了一丝凌乱和惶恐。
她知道了天大的秘密！
——烟波城真正的布防！
甚至周霖之还打算将藏宝图的秘密也告诉自己！
若非试探，就是真的准备将她弄死！
两人相视无言。
探寻。
交锋。
躲闪。
最后，周霖之淡道：“好。回府。”
苏向晚就这样愣愣怔怔随之走下城墙。
忽然之间，北城门外头出现了一阵动乱，有流民试图强闯入内。
他们己经多日未能饱腹，听闻烟波侯爱民如子，才南下谋生。
但到了才发现，烟波城只接受三种城外人：
一是，三族内有功名者，待核实后，可入城暂时落脚。
二是，城内有亲眷者，核实后可由亲眷接入安置。
三是，拥有番邦可靠信息者，上报核实后可入城暂安。
如此，蹉跎数日，流民心底越发不满，在有心人的挑动下，开始乱了起来。
苏向晚眼瞧外头一片混乱，更有刀兵声起，鼻息还伴有血腥气，忍不住就想找个角落钻。
这不就是她期待良久的时机么？
只要躲起来，或者随众出城，就能逃离周霖之了！
而且，拾风己先一步回府，断不会被牵连！
流民蜂拥，守城官兵却没有痛下杀手，不一会儿，便有第一批人闯了进来。
久饿之人，眼底猩红，目眦欲裂，见着人就出手！
周霖之将苏向晚扯至身后，蓝玉等人围护西周，一边防备零散的流民，一边往后退。
周霖之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之于那些外城人，他更需护住烟波城百姓。
“驱赶流民！关闭城门！”
一声令下，守城官兵且战且缓缓闭门。
苏向晚一瞧，心头那叫一个慌。
若是城门关闭，流民不散，她又该何时出逃？
脑子一热，脚下一慌，她假装被人撞，趁机甩开周霖之的手，随着旁侧被追赶的流民，假装被裹挟，匆匆向外游走。
蓝玉见状，回头看向侯爷。
但见侯爷没有任何神色转变，他也拿不准该不该救。
周霖之……清晰察觉到苏向晚挣脱他手时的决绝……
如果，她真的有苦衷……
如果，这是她选择的最好的离开方式……
眼见那抹身影被人群带得越来越远，周霖之缓缓闭上双目。
——那就成全她吧。
***
苏向晚随人潮往城门方向退走，脚下凌乱踉跄。
官兵的目的只是驱赶，并未真下死手，所以那些流民没有逃命的慌乱感，反而有几个瞧上了被人流裹挟的……美人儿！
苏向晚生得极美，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得见，就不易忘怀的美。
与那些脏兮兮、惨兮兮的流民相比，就更加突出了。
等她发现周围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神时，抬首己经不见了周霖之的身影。
他没有寻来……这是她渴切的，但临到头又滋生后悔之意。
给周霖之做宠妾，好歹有的吃有的穿，可若被这些流民欺负，便会受尽折磨而死，还会死得很凄惨！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只手突然就在她的臀上捏了一把。
她惊叫一声，抱胸而避。
可紧接着，又有个臭烘烘的男人倾身而近，色眯眯喊她：“小娘子！”
“啊！”苏向晚一声尖叫，从心地高喊：“周霖之！救我！”
她是下意识的呼喊，周围听者却只当她在喊情郎的名字，又是一番调笑。
片刻之后，寒光顿现，鲜血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