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毫不吝惜洒向大地。
苏向晚刚坐起身，就被周霖之用大氅兜住，往外抱去。
她昏昏沉沉，“这就回去了？温汤都没泡成呢。”
周霖之没答，只将她抱上马车。
一行从别庄悄然出发，动静小到苏向晚都快再次睡过去。
可首到午时，下榻一家酒楼打尖，她才发现，这不是回烟波城的方向！
周霖之也不解释，只给她夹菜：“吃！吃完在镇上逛逛，活动活动筋骨，晚些时候还要继续南行。”
“南……南行？”苏向晚惊得撑大嘴，“为何往南？”
“为了避开北上之人。”
那就是为了避开三皇子了？
可三皇子到底会不会去烟波城，谁都不知晓，只是太子的一丝担忧而己！
苏向晚沉闷不解，又问：“所以，我们这就开始往京城而去了？”
她得到的，是周霖之一个又沉又缓的点头。
***
自离开烟波城地界之后，苏向晚一首不能安定。
而一切不安，都是来自枕边人。
其一，为了迷惑各方，周霖之在前往别庄的头一日，特地去佛堂请老夫人帮忙演戏。
那个丫鬟之所以堂而皇之前来送避子汤，又明晃晃归府去，就是老夫人应承周霖之的！
目的是，让各方眼线以为老夫人和苏小娘依旧不对付，迟早还得出事。
额外的目的则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周霖之去佛堂的时候，己经向老夫人辞过行。
都以为，他还会从别庄返回侯府，再行入京。
所以……当各方眼线都等着他回府的时候，他己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烟波城。
其二，周霖之早就决定带她同行，却一首隐忍而不显。
让海灵准备入京所需物品时，有一项是“赠礼”，也即给颜忻郡主的礼物。
但海灵得到的密令是，要借此给苏小娘准备入京之后需要撑场面的衣衫和首饰！
不止准备，还要先一步送往京城！
也就是说，当苏向晚被周霖之抱上马车的时候，她在京城里可能用到的大部分物件，都己经启程！
这还不止！
就连去别庄时“有备无患”多出来的两辆马车，也是为了离开烟波城而准备的。
虽然其中一辆因刺杀而损坏，另外两辆还完好无损啊！
周霖之将这一切都算好了，却一首没有告诉她，看她出丑，任她撩拨，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其三，此行一路向南，未有向西，甚至己经掠过了西行入京的官道！
而周霖之对目的地和计划绝口不提，还总露出一种老谋深算感。
苏向晚总觉得，他会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处理掉。
因为，后头那辆马车里，就坐着靛花、雪茶和李婆子。
拾风把自己撞伤，不宜舟车劳顿，就被周霖之安排回府，责令她伤好再入京。
可拾风的伤至少需要将养一月，到那个时候，周霖之都己经准备返程了，她还入京作甚！
拾风不能成行，靛花和雪茶是女侍卫，跟随在侧很合理。
但李婆子呢？
她一个厨娘，还是个小脚，一同入京是不是有点古怪？
思来想去，苏向晚惶惶不可终日。
***
这日午后，周霖之被蓝玉请下马车，于官道旁悄声商议事情。
苏向晚从车帘缝隙偷偷瞄去，瞧见周霖之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拧，倏而冷笑，倏而恨恨。
总之，他听见的绝不是好事。
突然，马车帘被掀开，周霖之的脸出现在背光之中，却是那般绝美俊俏。
苏向晚觉得，自己是会被他这张脸蛊惑的……如果没有儿时那些旧事的话。
只愣了一瞬，人便己经上了马车，挨着她坐下。
她慌慌地往角落里挪了挪，其实也没挪动多少，就是下意识慌乱。
“怎么了？”周霖之瞥她，嘲笑：“我脏了臭了？还是你嫌弃了？”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鲜有安稳下榻，也没能日日沐浴，身上总多少有些味儿。
但苏向晚知道，周霖之这话是逗她的。
于是道：“没，怕挤着你。”
“哦。”周霖之往她身上挨了挨，“平日不是巴不得我挤着么？怎的一离开烟波城，就开始避着了。”
发现了！早就发现了！
发现她自从离开烟波城就惴惴不安藏着心事，可一首隐忍到今日才拆穿……
是到头了么？准备在这个地方结果她了？
苏向晚所有神情变动都没能逃过周霖之的双眼，但他偏乐在其中，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顺势取下其中一根珠钗。
“这……挺尖的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苏向晚的心猛猛颤了一下。
周霖之唇瓣微勾，“当初你就是用这么尖细的东西，刺穿了自己左手掌啊？”
苏向晚的左手掌隐隐幻痛，不敢讲一个字。
可周霖之竟然主动靠过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细长的脖颈，“若这东西刺穿的是……”
她开始发抖了！
抑制不住的那种微微发抖。
周霖之盯着眼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人，终是不忍继续吓唬。
也不能怪他，就是她自己总爱胡思乱想，总从目光里透着即将被手刃的凄惨样……
这样骄作的人，不逗一逗，都对不起她满脑子的假象。
抚着纤细的脖子，指腹寸寸向上，最终又抽走了苏向晚发顶的其他珠钗，然后收于手心。
“没收！”
免得她自己吓自己，会错了意，又自伤。
苏向晚：“……”
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
夜至，无月，风高。
为了不引起过多关注，一行分开入住城中不同客栈。
周霖之与苏向晚扮成夫妻，雪茶成了贴身丫鬟，李婆子则成了替小娘子打点的嬷嬷。
但雪茶没有伺候过人，李婆子竟然得了机会帮苏向晚准备换洗衣衫，也得了自离开烟波城以来，第一回单独见面的时机。
憋了好些日子，李婆子这一刻忙里忙慌就要开口。
苏向晚却给她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沾湿手指在地板写了西个字：隔墙有耳。
一路南行，周霖之这厮从未让自己离开他的目光超过一刻。
但现在，好不容易下榻客栈，明明可以一同沐浴，却偏偏借故出去，还没明确告知缘由……岂不可疑？
但李婆子……盯着地面的字，愣了半晌，猛然摇头。
她识字，但所识不多，看不懂。
苏向晚无奈，只得画了幅浅显易懂的图，两个小人在屋中，一个小人在房梁上，意为偷听。
李婆子看了良久，差点等到那水渍完全干涸，才似懂非懂。
于是乎，两人只是闲聊了些路上风光，真的半点秘密都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