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扬,提出‘以工代偿‘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刘支书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去倒水,“现在大家伙儿有意见,你不能怪到我头上去。”
“所以您打算不管这件事了,是吗?”
“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我管不了啊,我要是出面,别人肯定以为我包庇你们,”刘支书倒了水后就站在窗边喝了起来,“你是不知道这一批下乡的年轻人呐,一个赛一个厉害。”
蒋少扬算是看明白了,敢情不是不愿意管,而是根本没想过要管这件事情。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无话可说……”
“等一下,”刘支书转身过来,严肃问道,“你这话是啥意思?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少扬。”
“我除了是村里的代理生产队队长之外,更是赵玉心的爱人。”
“嘶……”刘支书眯起眼睛来,带了几分猥琐问道,“你不是不能行事了么,怎么还这么维护赵玉心啊?我说你在我面前就不要强装了,有啥委屈尽管说出来。”
“书记,你说这样的话,我可真是瞧不起你,”蒋少扬捏起了拳头,“不要让我再听你说这样的话,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拿起桌上的报纸,撕碎了抛出去,洋洋洒洒的,看得刘支书眼睛都瞪出来了。
赵玉心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再看蒋少扬心情不好,便知道和她有关系了,“喝口水。”
她端来己经刷过一回的他的大茶缸子,“消消气。”
“我没生气,”蒋少扬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看书呢?”
“嗯,一些农耕的书,”赵玉心把书合上,走到院子看天色,“我看这天不太好的样子。”
“是啊,芒种刚过,又梅了,天气潮湿难受。”
赵玉心算了下时间,距离上次播晚稻的种子有几天时间了,便问道,“稻种该抽芽了吧?”
“对,”蒋少扬见她这么平和,心中的怒气也跟着消了几分,“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
赵玉心把书卷起来,扇了起来,“这些我是不操心的,就是觉得入梅后可能要下雨,跟我一起下放的同志们住处不知道安不安全?”
“你是说……”蒋少扬眉头一皱,问道,“学校?”
“嗯,”赵玉心应道,“我看过村里的学校,很老旧,残垣断壁的,万一持续下雨,会很麻烦。”
这才说着话,天边就闪过一条亮得狰狞的闪电。
这说明雨己经在下了,只是没有到河源村。
蒋少扬拿了笔和记事本,用嘴笔盖, 把这件事情记下来。
“不仅是下放点的住宿问题,还有农田的排涝问题……”
赵玉心回头看他认真记事,不禁勾唇笑了一下。
她好像把他看顺眼了。
不然,之前总把他当西五十岁那一辈的人对待。
“看什么?”蒋少扬问道。
赵玉心瞥开目光,说道,“我在看这雨什么时候下到我们这边?”
“这个我们还真是管不了,”蒋少扬也热得把衬衫钮扣解开了,“我去摘点叶子过来,我看妈己经烧了绿豆了,你多吃点,晚上我给你做树叶豆腐。”
绿色的树叶豆腐,赵玉心在城里的时候见过,听说是树叶做的,没敢吃。
听到蒋少扬要给她做,她没排斥,等他出门了,就端着小板凳继续看农耕的书。
王春花盛了绿豆汤给她喝,看到她白皙的脚脖子被蚊子盯得都是红包,心里着急,“我去找点清凉油给你。”
赵玉心还没喝绿豆汤都觉得心里凉爽至极。
王春花这个婆婆是真的把她瓷娃娃来看待了。
喝了绿豆汤, 抹了清凉油,蒋少扬背着一背篓的树叶回来,“可以做一大盆了。回头给学校那边的同志送点过去。”
“我帮你。”赵玉心跟着去后院,打算去帮忙的,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坐着,坐着,”蒋少扬拿了烟倒在大木盆里,搓了一把之后再用清水洗过,捣烂, 过滤,再放草木灰,一气呵成。
这个过程真的是化腐朽为神奇。
“倒点醋,放点糖,”蒋少扬把成品送到她面前。
赵玉心犹豫了一下,尝了一口,有淡淡的青草气息。
“我给学校那边送点过去,”赵玉心说道。
“行,”蒋少扬拿了搪瓷盆,盛了三分之二。
学校在村子西边靠山位置。
天色还早,操场被夕阳染成了一片金色。
赵玉心把搪瓷盆放在操场的石桌上。
“陈磊,罗碧橙,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赵玉心揉着手指头朝教室改造的宿舍喊道。
没有想象中的回应声,只有懒散地开窗户的声音。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生产队队长家的。”
“官太太来了。”
“这是来同情可怜我们来了。”
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是讥讽嘲笑,让赵玉心满心不舒服。
短短十来天,她从他们中的一员变成了被他们排挤的一员。
“这里有点儿树叶豆腐,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你们自己分,我先回去了。”
赵玉心知道自己融不进去,便不强行加入了。
走了几步,听到哐啷一声,是搪瓷盆掉在地上的声音。
她停顿了几秒钟,转身看到罗碧橙和陈磊站在石桌边上,双手环胸着看向她。
而地上,是磕了边掉了瓷的搪瓷盆,还有一滩绿油油的树叶豆腐。
她感觉蒋少扬的心血被他们踩在了地上。
“别假惺惺地过来和我们交好,我们不需要,”罗碧橙气愤地说道,“你离我可没远点儿,要不然,我们可要跟着你遭殃。”
赵玉心下乡时就是和罗碧橙坐一辆三蹦子的,她跳河后,同车的人被记大过了,原因就是没照顾好同行的同志。
赵玉心朝她弯身鞠躬,“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虽然我们的大过被撤销了,但是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都是你害的。你现在是好了,当了官太太了,不用下地干活儿就能得工分,我可真看不起你,赵玉心,用这种办法来逃避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