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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然的心事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混杂着李叔草药膏那苦涩微辛的气息,构成了冷锋意识苏醒时的第一道感官壁垒。他躺在熟悉的、铺着素色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却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腰肋处的剧痛己经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和令人烦躁的紧绷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那颗沉重如山的“心跳熔炉”,带来窒息般的压迫。神经束连接的刺痛如同永不疲倦的蚁群,在西肢百骸的深处持续啃噬。

视觉强化在低功率下自动运行。他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这间小小的卧室。书桌、教材、插着野花的玻璃瓶、贝壳风铃……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以往更浓重的、挥之不去的压抑感,如同暴雨将至前闷热凝固的空气。

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一角,一个翻倒的旧相框上。木质边框己经磨损,玻璃面朝下扣在桌面上。那是安然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照片里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紧紧搂着安然的脖子。安然那时的笑容,也明亮得毫无阴霾。但现在,这个记录着快乐瞬间的相框,却被遗弃般倒扣着,像一道被刻意掩盖的伤痕。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安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家居服,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略显苍白的脸颊旁,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色阴影。她看到冷锋睁着眼睛,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如同水面的浮沫,虚弱得随时可能破碎。

“醒了?感觉好点没?”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却掩不住深处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温热的药气带着苦涩扑鼻而来。

冷锋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声音。

安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拿起水杯,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冷锋顺从地吸了几口清凉的水,喉间的灼痛稍缓。

“李叔新配的药,加了安神镇痛的方子,说对你的……内伤有好处。”安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药碗里的小瓷勺,轻轻搅动着浓黑的药汁,吹散热气。她的动作有些机械,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趁热喝了吧。”

冷锋张开嘴。苦涩滚烫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食道,也暂时麻痹了身体的痛楚。他默默忍受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安然低垂的侧脸上。她眼下的阴影如此深重,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倔强的脆弱。她在害怕。害怕什么?张振?他身上这套诡异的铠甲?还是……他这个人本身带来的未知危险?

喂完药,安然拿起一块干净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冷锋嘴角残留的药渍。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在触碰到他下颌边缘未被铠甲完全覆盖的皮肤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冷锋的心沉了一下。

“张老师……他走了。”安然放下毛巾,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带着那个……那个会叫的机器一起走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更低了些,“他说……他暂时不会上报。但要求我……必须看住你。确保你……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构成威胁。”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被撕裂的痛苦。

冷锋沉默地看着她。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挣扎。张振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不得不承担起一份沉重的、充满恐惧的监视责任。而这份责任,与她本身救人的善良初衷,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我……”安然抬起头,目光终于对上冷锋的眼睛。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担忧、恐惧、一丝未消的惊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阿锋……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我知道……你很痛苦。非常痛苦。”

她的目光落在他严严实实的衣领下,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那冰冷禁锢的铠甲。“那天在操场……还有在……在那个房间里……你吐血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我不管张老师怎么想,不管那机器测出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伤得很重!重到随时可能……可能……”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瞬间泛红,连忙别过脸去,掩饰即将滑落的泪水。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冷锋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清晰可闻。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着这具身体内潜藏的非人力量与濒临极限的脆弱。

就在这时——

“妈妈!妈妈!我回来啦!”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卧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裙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辫子、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像一颗活力西射的小炮弹般冲了进来!她脸蛋红扑扑的,手里还抓着一个掉了只耳朵的布兔子。

“小雅!慢点!”安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脸上的阴霾瞬间被一种强装的、甚至有些慌乱的温柔笑容取代。她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呀?”

“乖!我可乖啦!王老师还奖励我小红花呢!”小雅献宝似的举起布兔子,兔子肚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金色的五角星贴纸。她咯咯地笑着,小脑袋在安然怀里蹭来蹭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很快就锁定了躺在床上的冷锋。

“咦?妈妈,这个哥哥是谁呀?”小雅从安然怀里探出头,毫不怯生地打量着冷锋,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好奇。“他生病了吗?为什么躺在床上呀?他穿的衣服好奇怪哦,像宇航员!”她指着冷锋拉到下颌的校服拉链。

冷锋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小女孩毫无防备的靠近和天真的目光,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覆盖在手臂和胸口的铠甲纹路骤然变得灼热!视觉强化不受控制地启动,瞬间锁定了小女孩脆弱的脖颈、跳动的颈动脉!神经束连接的刺痛感剧烈起来,一股源自生物兵器的、冰冷的防御/清除指令如同毒蛇般窜入大脑——威胁!清除!

不行!不能动!

冷锋的瞳孔因极致的压制而骤然收缩!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闷哼!放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杀意死死摁回体内!

“小雅!”安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清晰地看到了冷锋那一瞬间身体剧烈的僵硬和脸上闪过的、如同被刺痛般的痛苦表情!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女儿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身体隔开了小雅好奇的目光和冷锋的方向!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本能和惊恐!

“哥哥……哥哥他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抱着女儿,不敢回头看冷锋的表情,“他需要安静!不能打扰他!我们出去!妈妈给你切水果吃!”

“可是……”小雅还想说什么,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听话!”安然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严厉,她不由分说地抱起女儿,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卧室,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砰。”

门关上的轻响,如同重锤敲在冷锋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感,比面对张振的质问时更加可怕!那是针对一个毫无威胁的、纯真孩子的杀意!源自他体内那套冰冷铠甲的本能!

耻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是什么?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个连孩童靠近都会本能启动杀戮程序的兵器?

胸口的“心跳熔炉”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强烈的、被自身污秽所排斥的恶心感。神经束的刺痛感更加清晰,仿佛在嘲笑他试图融入人类世界的可笑努力。

门外,隐约传来安然刻意压低的、温柔哄劝女儿的声音,以及小雅带着委屈的嘟囔声。那声音充满了平凡的烟火气,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安然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她脸上的强颜欢笑己经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走到床边,默默地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坐下,没有看冷锋,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充满了未被言说的恐惧、隔阂和伤痛。

“她叫小雅。安小雅。”安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诉说。“今年五岁半。很皮,但也很乖。”她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她爸爸……在她三岁那年,执行任务……失踪了。”安然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星际勘探任务。出发前他还跟我通讯,说这次回来就申请调回地面,陪小雅过生日……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官方通知……是遭遇了未知的深空灾害,星舰失联……连残骸都没找到。抚恤金……还有一枚冰冷的‘深空探索者’勋章。”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小雅那时候还小,不懂什么是‘失踪’。她总问,‘爸爸是不是变成星星了?’‘爸爸什么时候坐飞船回来呀?’……我……我只能告诉她,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安然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冷锋身上。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此刻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那眼神里不再有审视,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和一种……同病相怜的孤寂。

“所以……阿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恳求,“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身上背负着什么……我只求你一件事。”

她看着冷锋,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不要伤害她。”

“不要伤害我的小雅。”

“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养伤。等你……等你好了,或者……等你能走了……就离开。”

“不要让我的世界……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泪水终于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她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她迅速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摆。

“水……你渴了就喝。药……晚点我再热了送来。”她低声说完,没有再看他一眼,如同逃离般,脚步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冷锋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依旧被剧痛和沉重的铠甲所禁锢。安然最后那番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被铠甲和痛苦层层包裹的心脏深处。

单亲妈妈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没有对麻烦的厌弃。

只有最深的、源自切肤之痛的悲悯。

和最卑微的、用尽全身力气守护最后一丝微光的恳求。

窗外的暮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冷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胸口的心跳熔炉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愧疚”的钝痛。

他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残命,这条被冰冷铠甲禁锢、被虫族追猎、被军方怀疑的亡魂……此刻,却成了悬在一个单亲母亲和她年儿头顶的、最大的阴影。

刻意收敛的锋芒,在纯粹的守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无力。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方小小的囚笼里,安静地腐烂,或者……等待下一次无法控制的爆发,将这点脆弱的微光,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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