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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铠甲的悸动

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亿万光年外亘古不变的宇宙深寒,从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末梢渗透进来,冻结血液,凝固思维,将灵魂都拖入一片绝对死寂的虚无。意识如同沉没在墨玉般粘稠的冰海深处,不断下坠,下坠……只有胸腔深处那一点微弱、却异常沉重的心跳声,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在无边的死寂中孤独地回响。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心脏内部疯狂地挣扎、穿刺,想要破茧而出!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悸动感,如同沉睡的毒蛇在骨髓深处苏醒,缓慢地舒展着它阴冷的躯体。

冷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这沉重的心跳,和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悸的冰冷悸动。

“……神经束流浓度突破阈值……正在侵蚀宿主神经中枢……”

“……生命体征极度不稳……肾上腺素异常飙升……”

“……核心活性指数急剧升高……共鸣反应?……目标源是那个标本?……”

一些破碎的、冰冷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刺破这片意识的冰海。是罗恩博士!还有那些穿着白色隔离服的研究员!他们就在附近!他们在观察他!在研究他!像观察培养皿里的病菌!

恐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残存的意识!他想挣扎,想逃离,但身体如同被浇筑在寒冰之中,纹丝不动!只有那胸腔里的沉重心跳和冰冷的悸动,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嗡鸣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也盖过了他沉重的心跳!

嗡……

这声音……这声音他听过!在X-7垃圾行星!在那冰冷粘稠的绿色组织液包裹他之前!在黑暗降临的瞬间!

嗡……

声音的频率似乎在变化,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他胸腔深处那冰冷的悸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呃啊——!”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椎!冷锋残存的意识发出一声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嚎!

眼前的黑暗猛地被撕裂!

不再是医疗中心惨白冰冷的灯光,不再是斯通少校那鹰隼般审视的目光,也不再是阶梯教室那些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

是红色!

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血红色!如同粘稠的、腐败的血浆,充满了整个视野!浓烈的、混合着金属锈蚀、有机质腐败和某种奇异甜腥的味道,如同实质的毒气,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灌入他的肺叶,带来剧烈的灼烧感和窒息感!

X-7垃圾行星!寂静坟场!

他回来了!

不!不是回来!是他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地狱!

冰冷的、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绿色组织液,瞬间包裹了他!那刺骨的寒意和滑腻恶心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瞬间将他拖回了那梦魇般的时刻!视线被粘稠的液体扭曲,只能看到黑暗中影影绰绰、无声游弋的巨大狰狞轮廓!那些轮廓有着镰刀般的前肢,有着倒三角形的头颅,有着闪烁着冰冷幽光的复眼!是镰刀螳螂!数量多得令人绝望!

“警报!警报!遭遇未知生物伏击!能量护盾失效!重复,护盾失效!”

“舰体被贯穿!B区、C区完全损毁!空气泄露!”

“第十三小队!准备接舷战!保护工程组抢修!快!”

通讯频道里,队长杰克声嘶力竭、却带着一种强弩之末般绝望的吼声,混合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爆炸的轰鸣、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利爪刮擦金属的密集声响,疯狂地冲击着冷锋的耳膜!

“不……不要……”冷锋残存的意识在粘稠的组织液中无声地挣扎、呐喊。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不想再看到那些!

但噩梦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

他看到了!

透过粘稠的绿色液体和舰体破洞外扭曲的星光,他看到了那艘巨大的、如同星际巨兽般的深空回收母舰——“月影号”!

它庞大的舰体此刻布满了巨大的、狰狞的撕裂伤!如同被无形的巨兽疯狂撕咬过!破洞边缘翻卷的合金装甲板扭曲变形,闪烁着短路的电火花。浓烟和泄露的气体如同垂死的巨兽喷出的血雾,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翻滚、消散。舰桥的位置,一个巨大的、边缘还流淌着熔融金属的恐怖破洞清晰可见!那是指挥中枢!被彻底摧毁了!

“队长!工程组全灭!修复无望!”

“弃船!准备弃船!向救生舱转移!快!”杰克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和疯狂。

“虫子上来了!它们突破内层甲板了!”通讯频道里响起另一个队员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下一刻,冷锋的视角猛地被拉近!拉进了月影号那千疮百孔的钢铁甬道!

地狱!

这里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扭曲变形的金属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和破碎的组织!断裂的管线如同垂死的毒蛇,喷溅着火花和冷却液。浓烟弥漫,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甬道的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武器零件、染血的绷带、以及……残肢断臂!

他看到了!

那是新兵汤姆!那个总是咧着嘴傻笑、在训练场上精力过剩的大男孩!他只剩下半截身体,腰部以下不翼而飞,断裂的脊椎和肠子拖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甬道顶棚摇曳的应急红灯。

旁边,是医护兵丽莎!她美丽的半边脸被某种锐器削掉了,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牙齿,另外半边脸上,那双曾经充满温柔和关切的蓝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她的急救包散落在血泊中,染血的绷带缠绕在她失去生命气息的手臂上。

再往前,是火力手大熊!他魁梧的身躯被数根尖锐的、如同长矛般的虫族节肢贯穿,死死地钉在了合金墙壁上!鲜血顺着墙壁的纹路蜿蜒流下,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深红的湖泊。他怒目圆睁,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怒吼,却只能凝固成一个无声的悲怆剪影。

到处都是尸体!熟悉的、不熟悉的战友!他们以各种惨烈到令人无法首视的姿态,永远地留在了这条冰冷的钢铁墓道里!他们的鲜血,汇聚成溪流,在金属地板的沟槽中无声流淌,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不……不……不……”冷锋的意识在粘稠的组织液中疯狂地嘶吼、颤抖!这比上次的噩梦更清晰!更具体!更残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凝固的表情,每一处淋漓的鲜血,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就在这时!

一道巨大、狰狞的阴影,猛地笼罩了这条血腥的甬道!

冰冷!死寂!带着纯粹的杀戮意志!

是镰刀螳螂!远比课堂标本巨大狰狞数倍!它那暗绿色的几丁质甲壳在应急红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布满倒刺的节肢踩在战友尚未冷却的鲜血上,发出粘稠的“啪嗒”声。倒三角形的头颅上,数颗巨大的黑色复眼,如同凝固的深渊,毫无感情地“注视”着甬道深处——那是仅存的、还在抵抗的第十三小队成员所在的方向!

它那对巨大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骨质刃爪,高高扬起!刃爪上,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正沿着锯齿状的边缘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朵朵细小的、凄厉的血花!

冷锋的视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瞬间拉到了那对高高扬起的镰刃之下!

他看到了!

在镰刃下方,在堆积的战友尸体后面,是背靠着最后一道防爆闸门、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队长杰克!

杰克的头盔己经破碎了一半,露出他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他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己经骨折。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握着一把能量过载、枪口都烧得通红变形的脉冲步枪!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疯狂战意!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逼近的死神,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在杰克的身后,紧紧贴着他宽阔却己伤痕累累的脊背的,是通讯兵艾米丽!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的女孩!她纤细的身体在巨大的恐惧下剧烈地颤抖着,漂亮的脸蛋上毫无血色,沾满了泪水和烟灰。她的一只手臂似乎受了伤,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抓着杰克破碎的作战服后襟,仿佛那是她在无边地狱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和无助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无声地祈求着什么。

他们身后,那道象征最后希望的防爆闸门,厚重的合金门板上布满了深深的、如同爪痕般的恐怖凹痕!门轴处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巨大的镰刀螳螂,迈着无声而致命的步伐,逼近了!它那带着腥甜腐朽气息的口器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细密层叠的利齿,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高高扬起的镰刃,在应急灯的红光下,闪烁着择人而噬的死亡寒芒!目标,正是杰克和他身后瑟瑟发抖的艾米丽!

“不——!!!杰克!艾米丽!跑啊!!!”冷锋的意识在粘稠的组织液中疯狂地嘶吼、呐喊!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推开他们!想要挡在那对恐怖的镰刃前面!但他动不了!他像一具被禁锢在琥珀中的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阴影降临!

镰刃动了!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带着收割生命的无情!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黑色闪电,交叉着,狠狠斩向杰克和艾米丽!

“吼——!”杰克发出最后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过载的脉冲步枪猛地向上抬起!试图做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艾米丽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猛地闭上了眼睛,将脸死死地埋在了杰克的后背上!

就在那死亡的寒芒即将触及杰克抬起的枪管和艾米丽纤细脖颈的瞬间!

嗡——!!!

那股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冷锋灵魂最深处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

这一次,这嗡鸣不再仅仅是声音!

它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冲击波,猛地从冷锋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穿透了粘稠的组织液,穿透了冰冷的钢铁舰体,瞬间席卷了整个血腥的甬道!

那对即将斩落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镰刀刃爪,竟然在距离杰克和艾米丽头顶不足十公分的地方,极其诡异地、硬生生地停滞了!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冻结在了半空中!

镰刀螳螂那巨大的、倒三角形的头颅猛地转向冷锋意识所在的方向!它那数颗巨大的黑色复眼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恶意,而是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困惑?!

“嗡……”它那微微张开的口器里,发出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疑惑和某种奇异韵律的低鸣。这低鸣似乎试图与冷锋体内爆发出的那股冰冷嗡鸣进行沟通?或者说……试探?

“呃啊啊啊——!”就在这诡异的停滞瞬间,冷锋的意识却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那股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的冰冷嗡鸣,在强行停滞了镰刀螳螂攻击的同时,也对他自身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反噬!

剧烈的、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混合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排斥感和杀意,疯狂地冲击着他残存的人类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狂暴海啸中即将解体的破船!一边是战友濒死的绝望画面,一边是体内那冰冷怪物被唤醒后的狂暴意志!

“容器……排斥……”

“核心活性……失控边缘……”

“强制……抑制……”

现实世界中,罗恩博士那冰冷、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地穿透噩梦的壁垒,刺入冷锋混乱的意识深处。

伴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种新的、极其尖锐的刺痛感!

不是来自噩梦!

是现实!

是冰冷的针尖刺入他颈部血管的尖锐触感!紧接着,一股冰寒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液体,被强行注入他的血管!这液体如同极地的寒流,瞬间冲向他沸腾的大脑和疯狂悸动的胸腔!

“呃……!”冷锋在噩梦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股强行停滞了镰刀螳螂攻击的冰冷嗡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毒蛇,发出一声尖锐的、不甘的嘶鸣,瞬间衰弱下去!

与此同时,甬道中,那被无形力量冻结在半空的巨大镰刃,失去了束缚!

死亡的寒芒,带着更加狂暴的杀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力量,狠狠斩落!

“不——!!!”冷锋的意识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无声呐喊!

噗嗤——!!!

利器切割血肉、斩断骨骼的、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清晰地传来!

视野瞬间被喷溅的、滚烫的鲜血彻底染红!

杰克最后那燃烧着疯狂战意的眼神……

艾米丽那充满极致恐惧和绝望的、紧闭的双眼……

在漫天血雾中,瞬间破碎!湮灭!

“不——!!!”

现实世界,深层医疗中心那冰冷的观察室内。

冷锋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身体猛地从冰冷的合金平台上弹起!他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放大到了极限,里面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剧痛和彻底的绝望!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灵魂破碎的惨嚎,撕裂了他干裂的嘴唇,在整个冰冷死寂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呃啊——!!!”

鲜血!大量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消毒水的冰冷气息!

他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抽搐着,如同被通了高压电!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正在疯狂悸动、仿佛要破胸而出的心脏活生生地挖出来!那件深灰色的作训服前襟,瞬间被他自己抓得稀烂!皮肤上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目标出现极端排斥反应!生命体征崩溃!”

“神经束流浓度失控!正在侵蚀宿主大脑!”

“核心活性指数突破临界点!警告!即将进入不可控状态!”

“快!注射第二剂量神经抑制剂!能量束缚场最大功率!”

罗恩博士冰冷急促的命令声、研究员们惊恐的呼喊声、仪器尖锐疯狂的警报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喧嚣,冲击着冷锋摇摇欲坠的意识!

冰冷的针尖再次刺入他的身体!更强烈的麻痹感和寒意汹涌而来!同时,束缚着他西肢和躯干的能量力场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强大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剧烈挣扎的身体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合金平台上!

“呃……呃……”冷锋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大量鲜血的涌出。他的视线被血水和泪水模糊,只能看到头顶那惨白刺眼的手术灯光,如同死神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

在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麻痹感双重冲击下,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熄灭的边缘疯狂摇曳。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

他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幽绿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非人!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仿佛来自他体内那个被强行唤醒、又被强行压制的恐怖存在!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的悸动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他胸口深处传来。

咚……

不再是沉重的心跳。

是某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在苏醒,在回应,在……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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