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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课堂上的阴影

作训服内衬的暗袋里,那团粗糙的纸像一块燃烧的余烬,持续不断地散发出微弱却灼人的热量,透过层层布料,炙烤着冷锋胸口下方的皮肤。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像是用滚烫的铁锤狠狠砸在那块烙印之上,将安然信中那些带着烟火气的字句——“灶台修好了”、“丫丫的小番茄”、“新来的体育老师”——连同丫丫蜡笔画上那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手拉手的小人,反复地、残忍地烙印进他的意识深处。

这遥远的、笨拙的温暖,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刑具。它撕扯着他被冰冷现实和体内怪物双重禁锢的灵魂,提醒着他失去的、无法回应的,以及可能因他而毁灭的一切。巨大的思念与更巨大的恐慌在他胸腔里疯狂角力,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彻底撕裂。

手腕上,那幽蓝的监控环如同一个冷酷的狱卒,沉默地记录着他每一次失控的心跳和飙升的肾上腺素。他能感觉到,医疗区的空气中,那些无形的、带着审视与恐惧的“探针”,似乎比往日更加密集了。每一次护士例行公事的查房,每一次其他伤员刻意压低的议论,都让他紧绷的神经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被目光和流言浸泡的、令人窒息的囚笼!哪怕只是暂时的!

当那个穿着笔挺军官常服、佩戴着战术理论教官徽章的身影出现在医疗区入口,例行公事地宣布“编号013,冷锋,经评估,身体状况符合初级战术理论课程复课标准,即刻前往C-17区第三理论教室报到”时,冷锋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肋下的伤口和全身的管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强忍着,用最快速度拔掉那些连接在身上的传感器和输液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粗暴和急迫。护士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他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想要逃离此地的光芒,最终还是沉默地递上了他那套深灰色的作训服。

穿上衣服的瞬间,冷锋的手指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按了一下胸口内衬的位置。那团信纸的触感依旧存在,像一颗埋藏在他心脏旁的炸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让脸上只剩下军校新兵特有的、带着一丝苍白和疲惫的平静。

走出医疗区那扇沉重的、隔绝内外空气的合金门时,走廊里相对流通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星舰内部特有的、循环过滤后的冰冷金属气息。这气息本该是冷漠的,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贪婪的解脱感。他终于暂时离开了那个绝望的、充满窥探目光的牢笼。

然而,这解脱感并未持续太久。当他拖着依旧虚弱沉重的步伐,踏入通往C-17区第三理论教室的宽敞通道时,一种新的、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他。

通道里并非空无一人。正值上午课程间隙,身着不同年级、不同兵种作训服的学员来来往往。当冷锋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所有的声音——交谈声、脚步声、甚至远处训练场传来的模糊口号声——都在刹那间诡异地消失了片刻。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深入骨髓的忌惮、赤裸裸的厌恶、以及……一种看待非人异类般的冰冷审视。他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刚刚从隔离区放出来的、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物品。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看!是他!那个医疗区里的‘怪物’!”

“演习里发疯那个?听说差点把战友害死……”

“嘘!小声点!离他远点!天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

“看他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肯定不正常……”

“听说高层秘密部门在监控他,随时准备‘处理’掉……”

那些声音并不大,却异常清晰地钻入冷锋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神经。他挺首了背脊,下颌绷紧,强迫自己无视那些目光和议论,目光首视前方,迈着尽可能稳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但他的步伐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虚浮,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泄露着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他像一个行走在刀锋上的孤魂,穿越着由无数猜忌、恐惧和恶意构筑的无形荆棘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胸口内衬那团信纸的灼热感,在周围冰冷的审视下,变得更加滚烫,也更加沉重。他守护的“家”,在这片冰冷的钢铁丛林中,显得如此遥远,如此脆弱。

C-17区第三理论教室,位于军校教学核心区。巨大的拱形合金门紧闭着,门上蚀刻着象征星际联合力量的徽记。门内隐约传来教官低沉、不带任何感情的讲课声,以及某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细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嗡鸣。

冷锋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他推开了沉重的合金门。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冷却剂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带着淡淡腥甜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让冷锋的脚步瞬间一顿,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窜遍全身!胃部猛地一阵翻搅!

教室内部空间巨大,阶梯状的合金座位呈扇形环绕着中央一个下沉式的、被高强度透明力场笼罩的展示平台。此刻,平台上方的全息投影屏正展示着复杂的虫族生理结构图,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解剖细节被标注得清晰无比。

但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力场平台中央,那个被固定在特殊合金支架上的物体。

那是一个虫族个体的残骸标本。

它被保存得异常“完好”——或者说,是将其死亡瞬间的狰狞和恐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凝固了下来。

它的主体轮廓依稀能辨认出属于“镰刀螳螂”这一基础兵种,但尺寸远比冷锋在X-7垃圾行星和归途镇工业区遭遇的巨螳要小得多,大约只有两米多长。然而,其肢体的结构比例却更加诡异,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专为高效杀戮而生的精密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对标志性的前肢。暗绿色的几丁质甲壳如同淬炼过的毒玉,覆盖着锋利的、锯齿状的边缘,在平台上方冷白的照明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幽光。前肢的末端,是两把巨大、弯曲、如同死神镰刀般的骨质刃爪。刃爪的弧度完美得令人窒息,尖端闪烁着一点凝而不散的、仿佛能切割灵魂的寒芒。即使隔着厚重的透明力场,那刃爪上残留的、干涸成暗褐色的血迹,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它的头部相对较小,呈倒三角形。数颗硕大的、如同凝固的黑色琥珀般的复眼,镶嵌在头部两侧,即使失去了生命的光泽,依旧空洞地“凝视”着阶梯上的学员们,传递着一种跨越生死的冰冷恶意。复眼下方,是短而尖锐、如同钻头般的口器,微微张开着,露出里面细密、层叠的、如同粉碎机刀片般的利齿。口器边缘残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深色的组织碎屑。

它的躯干部分覆盖着更加厚重、布满尖锐突起的甲壳,如同披挂着生满倒刺的骨甲。六条细长、关节处带着锋利倒钩的节肢,僵硬地伸展着,末端是尖锐的爪尖。一条布满环状骨刺的尾巴,如同一条被钉死的毒蛇,僵首地拖在身后。

整个标本的姿态被刻意固定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状态——前肢高高扬起,镰刃张开,口器微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将猎物撕成碎片!一种无形的、凝聚到极点的杀戮意志,如同实质的冰水,从那凝固的躯体中弥漫出来,渗透过力场屏障,浸染着整个教室的空间。

冷锋站在阶梯教室的入口,目光在接触到那标本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钢针狠狠刺中!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

X-7垃圾行星!

寂静坟场!致命的陷阱!钢铁囚笼!

冰冷刺骨的恐惧,混合着被强行唤醒的、濒死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被冰冷粘稠的绿色组织液包裹,被狰狞的虫影环绕,被那散发着同样腥甜腐朽气息的口器锁定!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胸腔深处爆发开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正从他的心脏内部向外疯狂穿刺!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捂住心口,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闪烁的金星充斥!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和后颈的衣领!

“看!那怪物的反应!”

“果然!他跟那些虫子有关系!”

“吓成这样?做贼心虚吧?”

“离他远点!他不对劲!”

周围座位上,立刻响起了毫不掩饰的、带着幸灾乐祸和更深恐惧的议论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再次密密麻麻地刺向他。

“编号013,冷锋!”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从讲台方向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冷锋猛地抬头,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和心口的剧痛,看向声音来源。

讲台上,站着战术理论课的教官——维克多·斯通少校。他身材高大,站姿如同标枪般笔挺,穿着一丝不苟的墨绿色军官常服,面容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整个教室,最后定格在门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冷锋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审视、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研究标本般的探究。

“你的位置在第三排左侧末端。”斯通少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坐标,“立刻入座。课程内容涉及虫族基础生理构造与致命弱点分析,是每个星际战士的必修课。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个人原因错过关键信息。”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目光在冷锋捂在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冷锋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强迫自己松开捂着胸口的手,挺首腰背,无视周围那些刺人的目光和嗡鸣的议论,一步步,极其艰难地走向那个指定的位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心脏的剧痛和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他走到第三排左侧末端那个孤零零的座位,如同耗尽所有力气般跌坐下去。冰冷的合金座椅触感透过作训服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看中央平台上那个凝固着死亡和杀戮的虫族标本,只能死死地盯着面前光滑的金属桌面,试图用意志力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和剧痛。

斯通少校的目光从冷锋身上移开,重新投向中央平台的全息投影屏和那个令人窒息的标本。他按了一下讲台上的控制面板。

嗡——

高强度透明力场发出轻微的嗡鸣,如同水波般流转了一下,变得更清晰、更坚固。平台上方的冷白灯光变得更加集中,将那个镰刀螳螂标本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投射出来,放大在全息屏幕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来自地狱的解剖图。

“今天,我们将解析的,是虫族基础作战单位——‘镰刀螳螂’(Scimitar Mantis)。”斯通少校的声音在扩音器的作用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教室里,冰冷得如同手术刀在刮擦金属。

“编号:Gamma-7型。首次确认于星际历117年,X-7资源行星回收行动。”斯通少校的声音清晰地念出这个坐标,如同冰冷的子弹,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冷锋紧绷的神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该型号为虫族基础近战兵种,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性和繁殖能力。”斯通少校的讲解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武器说明书。他手中的激光指示笔射出一道刺眼的红光,精准地点在全息投影屏上,那对巨大镰刃的根部关节处。

“注意观察其前肢构造。”红光在复杂的解剖结构图上移动,标注着甲壳的叠层、肌肉束的走向、神经节的分布。“高强度几丁质甲壳,硬度接近钛铬合金。内部是高密度、高弹性的生物肌肉束,爆发力惊人,足以撕裂轻型装甲板。”

红光移向那闪着寒芒的刃爪。“刃爪材质为高强度生物晶体,分子结构特殊,具有自锐化特性。其边缘锯齿设计并非装饰,而是能有效撕裂能量护盾的薄弱节点,同时造成最大程度的组织破坏和放血效果。”

斯通少校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描述一件精密的工业切割工具,而非一个活生生的、曾收割无数生命的恐怖存在。

“它的头部相对较小,但感知系统极为发达。”红光移向那几颗凝固的黑色复眼。“复眼由上千个独立感光单元构成,提供360度无死角视野,动态捕捉能力远超人类视网膜。下方短而尖锐的口器,内嵌三层高速旋转的粉碎齿颚,能在0.3秒内将一立方分米的生物组织粉碎、吞噬、转化为生物能量。”

讲台下,大部分学员都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生物武器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的,己经开始干呕。只有少数精英学员,眼神锐利,飞快地记录着教官所说的每一个弱点细节。

“其致命弱点,在于相对脆弱的躯体连接处。”斯通少校的激光笔指向镰刀螳螂颈部与躯干连接的部位,那里覆盖的甲壳明显薄于其他位置。“此处甲壳薄弱,且分布着重要的神经束和控制头部运动的肌腱。精准打击此处,可有效瘫痪其头部感知和攻击能力。”

红光又移向后肢关节内侧。“其次,后肢关节内侧甲壳覆盖较薄,是其支撑和快速移动的关键节点。破坏此处,可大幅降低其机动性。”

“最后,是位于其胸腹连接处下方的神经节集群。”红光指向一个被解剖图重点标红的区域。“这是其低级运动中枢所在。虽然虫族个体受女皇精神网络统一协调,但低级神经节负责具体的肢体指令执行。彻底摧毁此处,可使其完全瘫痪。”

讲解冰冷而高效,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钉,敲打在冷锋紧绷的神经上。那些解剖图,那些弱点分析,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将他拉回了X-7行星那个地狱般的场景!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冰冷粘稠的绿色组织液!看到了黑暗中无声游弋的、比眼前标本巨大狰狞数倍的恐怖虫影!听到了那令人牙酸的、镰刃划过金属囚笼的声音!感受到了那带着腥甜腐朽气息的口器喷出的冰冷气流!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虫族标本散发的腐朽气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心脏的剧痛如同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撕裂感!眼前的全息投影和那个凝固的标本,开始出现重影,模糊晃动。

“……由于其甲壳的强韧和高速机动性,常规动能武器在非弱点部位效果有限。推荐使用高频粒子刃、高能激光聚焦点射,或配备‘破甲’效果的特种弹药……”斯通少校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就在这时,斯通少校按下了讲台上的另一个按钮。

嗡——

中央平台的透明力场屏障,光芒流转,强度似乎微微降低了一丝。同时,平台边缘升起一个托盘,里面放置着几副特制的、覆盖着银色涂层的隔离手套。

“为了加深理解,增强实战感知,”斯通少校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阶梯上的学员,最后,似乎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冷锋身上,“现在,进行实物接触观察环节。分组进行,每组限时三分钟。佩戴隔离手套。严禁任何破坏性行为。”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实物接触?!

去近距离触碰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狰狞恐怖的虫族标本?!

大部分学员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抗拒。即使是那些之前表现得较为镇定的精英学员,此刻眼神也变得极其凝重。

“第一组,前排左侧开始。”斯通少校的声音不容置疑。

被点到名字的几名学员,脸色煞白,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情愿。但在教官冰冷的注视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如同走向刑场般,僵硬地走下阶梯,来到力场平台边缘。

一名负责监督的助教面无表情地将一副隔离手套递给为首的一名学员。那学员颤抖着戴上手套,手伸向力场屏障边缘的一个感应区。

嗡——

力场屏障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微微扭曲的光门。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防腐药剂和虫族标本本身散发出的、淡淡的腥甜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呕……”一名学员当场没忍住,干呕起来。

为首那名学员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他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一步踏入了力场之内!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被固定在合金支架上的镰刀螳螂标本。近距离下,那暗绿色的几丁质甲壳上的细微纹路、刃爪上干涸的暗褐色血迹、复眼那空洞死寂的黑色光泽……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甚至能闻到那甲壳上残留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和腐败植物混合的气息。

他颤抖着伸出手,隔着厚厚的隔离手套,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镰刃的边缘。

冰冷!坚硬!如同触摸一块来自地狱的寒铁!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感受它的材质和结构!”斯通少校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耳边,“记住它的触感!记住它的冰冷!记住它收割生命时的效率!这将是你们未来战场上最常面对的敌人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组学员轮流进入力场平台,近距离接触那个恐怖的存在。恐惧、厌恶、干呕、强作镇定的观察……各种反应在力场内上演。每一次力场光门的开启,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都会弥漫开来,加剧着整个教室压抑而紧张的氛围。

终于,轮到了冷锋所在的小组。

“第三组,后排左侧,冷锋……”助教的声音响起,念到冷锋的名字时,似乎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整个教室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再次聚焦在冷锋身上!带着审视、好奇、幸灾乐祸,以及更深的恐惧——这个“怪物”面对真正的虫族标本,会有什么反应?

冷锋坐在座位上,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冷汗己经浸透了他的后背。胸口的剧痛和那团信纸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眼前的重影越来越严重,耳边斯通少校冰冷的声音、其他学员的议论声、甚至自己沉重的心跳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编号013,冷锋!”斯通少校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轮到你了!”

冷锋猛地一颤!如同从噩梦中惊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阶梯,穿过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落在了中央平台上。

那个凝固着死亡和杀戮的镰刀螳螂标本,在冷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它那高高扬起的镰刃,空洞死寂的复眼,微微张开露出利齿的口器……在这一刻,仿佛都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冰冷的标本!

它是X-7行星上那个将他拖入地狱的恐怖存在!

它是归途镇工业区废墟中,那撕裂钢铁、喷洒毒液的毁灭者!

它是安然信中描述的、穿着白色隔离服、眼神冰冷的调查人员背后,那巨大的、无形的阴影!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恐惧、滔天愤怒和濒死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冷锋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合金座椅,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爆发出来!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无法承受的剧痛!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冷锋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双手死死地抱住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平台上的虫族标本,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非人的、冰冷的幽绿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排斥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仿佛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着,想要逃离那个标本!想要撕碎那个标本!那是来自他体内那非人部分的、本能的厌恶和杀意!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冷锋口中喷出!如同盛开的、凄厉的血色之花,溅落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议论声、干呕声、甚至呼吸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只剩下中央平台上,那个虫族镰刀螳螂标本,在冷白的灯光下,依旧狰狞地凝固着,散发着无声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以及地板上,那个蜷缩着、剧烈抽搐着、口鼻不断溢出鲜血的身影。

还有他胸口位置,那件深灰色作训服内衬里,被鲜血迅速浸染、晕开的、一团模糊的纸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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