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的血腥味尚未散去,硝烟混杂着檀香,
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李弘站在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紫檀御案前,
脚下是撕成两半的明黄“即位诏书”,如同两条僵死的黄龙。
年幼的奕詝(咸丰)被宫女小莲死死搂在怀里,昏厥的小脸上泪痕未干。
惠亲王绵愉的尸体歪倒在御座旁,石青团龙补服被血染透,
团龙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描金藻井。
幸存的宗室王公如泥,空气中弥漫着失禁的骚臭。
死寂。只有殿外隐约传来的、捻军疯狂的劫掠咆哮和建筑燃烧倒塌的轰鸣,
如同末日背景音。
李弘的目光扫过这满殿的狼藉、血腥与绝望,
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弯腰,从绵愉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扯下那块象征亲王身份的羊脂白玉螭龙佩。
入手温润,却沾着粘稠的血。
他随意地在明黄的桌帷上擦了擦,塞进怀里。
“牛二。”
“在!”
“带上孙师傅、柱子,押着这些人,”
李弘指了指地上的宗室和昏迷的奕詝,
“去慈宁宫。找个僻静的偏殿,锁起来。
没我的话,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也不准出来。”
“是!”牛二独臂一甩,凶悍的目光逼视下,
那些平日养尊处优的王爷贝勒们如同受惊的鹌鹑,
连滚爬爬地被押了出去。
小莲抱着奕詝,惊恐地跟在后面。
李弘的目光落在孙瘢子身上。
老铁匠拄着火钳,佝偻着背,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绵愉的尸体,
身体因巨大的仇恨和复仇后的空虚而微微颤抖。
“孙师傅,”李弘的声音平静,
“仇报了。这老狗的脑袋,是你的了。拿回去,祭奠你爹娘。”
孙瘢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随即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着李弘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瞬间一片青紫:“谢……谢东家!谢东家大恩!!”
他挣扎着爬起,拔出腰间一把豁口的短刀,
踉跄着扑向绵愉的尸体,干枯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李弘不再看那血腥的一幕,
转身走出暖阁。
殿外弥漫的硝烟和远处冲天的火光,比殿内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焦糊味刺入肺腑。
“狗剩!”
“东……东家!”狗剩从柱子身后探出头,小脸依旧煞白。
“去!找到张洛行!告诉他,”
李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紫禁城里的东西,他看上什么,随便拿!
但有三样东西,给我原封不动送到武英殿!”
“第一,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的那个鎏金匣子!”
“第二,军机处值房里所有贴着‘密’字的奏折匣子!”
“第三,内务府广储司所有库房的钥匙和账册!”
“少一样……”李弘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就用那挺铁管子,跟他好好‘聊聊’!”
狗剩吓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弥漫着疯狂掠夺气息的宫殿深处。
李弘独自站在丹陛之上,
俯瞰着这片燃烧的帝国心脏。
飞檐斗拱在火光中扭曲,如同垂死的巨兽。
马克沁那冰冷的枪管,如同忠诚的卫兵,
沉默地矗立在他身旁。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捻着那枚刚从绵愉身上扯下的、尚带体温的羊脂白玉螭龙佩。
玉佩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张洛行……”李弘的嘴角,
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胃口够大?那就让你……吃个够!”
接下来的三天,紫禁城彻底沦为人间地狱与狂欢场交织的魔窟。
张洛行和他麾下的捻军,如同闯入宝山的饿鬼,
将数百年积累的皇家财富洗劫一空!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锭、成箱的珠宝
玉器、精美的瓷器古玩、华丽的绫罗绸缎……被粗暴地砸开、哄抢、瓜分!
宫女太监被驱赶、凌辱,稍有反抗便被乱刀砍死。
一些偏僻的宫殿被点燃,
火光映照着那些扛着包裹、脸上带着狂喜和贪婪的捻军士兵身影,如同群魔乱舞。
武英殿成了风暴中唯一的孤岛。
李弘盘膝坐在堆积如山的书籍图册中间,
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沾满灰尘却异常专注的脸。
他无视了殿外传来的任何喧嚣,
眼中只有摊开在膝上的图册——那卷残缺的“神机营秘藏”水力锻锤设计图。
牛二守在殿门口,如同门神,
仅存的右臂按在马克沁的枪身上,眼神警惕。
柱子则带着几个机灵点的半大小子,按照李弘的指示,
将狗剩陆续送来的鎏金匣子(里面是传
位诏书的副本和玉玺印鉴)、贴满“密”字的奏折匣子(里面是穆彰阿等权臣的罪证
和各地督抚的密报)、以及厚厚的库房账册分门别类,堆放在角落。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批账册被送来时,殿门被粗暴地撞开。
张洛行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闯了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醉醺醺、身上挂满金银珠宝的亲卫。
他脸色潮红,眼神亢奋中带着一丝疲惫,
看到满殿的“破书烂纸”,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
“李兄弟!哥哥我可是按你说的,
那三样东西,一样不少都送来了!”
张洛行大大咧咧地走到李弘面前,喷着酒气,
“怎么样?哥哥够意思吧?
这紫禁城也差不多搬空了,兄弟们也都捞够了本!
接下来,是不是该商量商量,这龙椅……怎么个坐法了?”
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野心,
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鬼头大刀上。
李弘缓缓合上手中的图册,抬起头。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张大当家辛苦了。”
李弘的声音平淡无波,“龙椅?不急。”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那堆奏折匣子旁,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抖开。
是首隶总督琦善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字迹潦草,
充满了对京城剧变的惊恐和对英夷舰队逼近的绝望。
“张大当家可知,”
李弘将奏折转向张洛行,指着上面一行字,
“就在我们搬空紫禁城的时候,
YG的铁甲舰,己经开到天津卫大沽口了?”
“YG?”张洛行一愣,
随即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红毛鬼?怕他个鸟!
敢上岸,老子一刀一个,全剁了喂狗!正好抢了他们的铁船!”
“抢船?”李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
“张大当家可知,他们的船,不用帆,烧黑烟,跑得比马快十倍?
船上的炮,一炮能轰塌半座城墙?
就凭你手下那些刀矛,还没靠近,就被轰成渣了!”
张洛行脸上的醉意和狂妄瞬间消退了几分,
他虽狂妄,但并非蠢人。
李弘描述的武器,让他本能地联想到那根撕碎清军铁骑的恐怖铁管。
“那……那你说怎么办?”
张洛行的声音带上了迟疑。
“怎么办?”李弘将奏折丢回匣子,
声音陡然转厉,
“人家是来趁火打劫的!是来割地要银子的!
他们不会管坐在龙椅上的是道光还是你张洛行!
他们只认拳头!只认能轰开他们铁船的大炮!”
他猛地指向殿外那挺沉默的马克沁,
又指向堆积如山的书籍图册:“靠抢来的金银?
靠你手下那些只会抢女人的乌合之众?
守得住这江山?挡得住洋人的炮舰?!”
张洛行被李弘连珠炮般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
“想坐稳龙椅?”
李弘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光会抢可不行!得会打!打跑那些红毛鬼!
让天下人看看,你张大王不光能掀了满清的摊子,还能护得住这汉家的江山!”
他走到张洛行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你的人,
带上所有能带走的金银财宝,立刻!
马上!撤出京城!回你的西山老营去!”
“撤?!”张洛行猛地瞪大眼睛,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子好不容易打进来!龙椅还没坐热乎!你让我撤?!”
“对!撤!”李弘斩钉截铁,
“Y夷炮舰就在大沽口!
京城无险可守!留在这里,
等着被洋人的炮轰成齑粉吗?带着抢来的东西回去!
招兵买马!操练士卒!等着我的消息!等我收拾了洋人,
肃清了京畿,这紫禁城的龙椅……自然有你张大王一把!”
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冰冷的现实威胁,在张洛行脑中激烈交锋。
他看着李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看那根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马克沁,
再想想李弘描述中那可怕的洋人炮舰……一股巨大的憋屈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紫禁城,他抢得进来,却根本坐不住!
“李弘!你……你耍老子?!”
张洛行眼中爆发出凶光,手猛地按向刀柄!
“哒哒哒!”一梭子子弹精准地打在张洛行脚前半尺的金砖上!
火星西溅!巨大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牛二端着马克沁,独臂肌肉贲张,
眼神凶狠地锁定张洛行!枪口青烟袅袅!
张洛行和他身后的亲卫瞬间僵住!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是撤,带着金银财宝回西山,等着日后封王拜相。”
李弘的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寒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还是……”
他指了指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那是惠亲王绵愉留下的。
“自己选。”
死寂。
沉重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
过了许久。
张洛行脸上的横肉狠狠抽搐了几下,猛地一跺脚,
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好!老子撤!李弘!你记住你今天的话!
龙椅!必须得有老子一把!!”
他狠狠瞪了李弘一眼,不再废话,转身对着亲卫咆哮:
“走!叫上弟兄们!带上东西!撤!回西山!!”
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远去。紫禁城内,
那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疯狂掠夺喧嚣,
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只剩下燃烧的余烬和遍地狼藉。
李弘走到殿门口,
看着张洛行和他的人马扛着大包小裹、骂骂咧咧地从西华门涌出,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暮色中。
他脸上那丝冰冷的弧度缓缓扩大。
“柱子,狗剩。”
“在!”
“清点武英殿所有书籍图册、奏折账册、还有那个鎏金匣子,装箱打包。”
“牛二,检查马克沁弹药,带上那门红夷炮和剩下的火药。”
“孙师傅,”李弘看向依旧守在绵愉尸体旁、眼神空洞的老铁匠,
“大仇己报。收拾一下,跟我们走。有更硬的骨头,等着我们去啃。”
他的目光转向东南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和千里关山,落在那片波涛汹涌的海岸线。
“目标——”
“渤海湾,大沽口!”
数日后。渤海湾,大沽炮台。
凛冽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光秃秃的炮台。
铅灰色的海面波涛翻涌,浪头撞击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曾经林立的红夷大炮、子母炮,
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的炮管和焦黑的基座,
散落在被炸得坑坑洼洼的炮台上。
断裂的清军龙旗浸泡在泥水里,被海风撕扯着。
几具被海水泡得发胀的清兵尸体,卡在乱石之间,
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炮台最高处的瞭望台残骸上,
那面深红的“锤与枪”大旗,在怒号的狂风中猎猎狂舞!
血红的底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中央交叉的铁锤与马克沁枪影线条冰冷狰狞,
下方“以铁与火,铸新天!”七个黑色大字,
如同钢铁浇铸的誓言,在阴沉的天幕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
李弘就站在这面旗帜之下。
旧棉袍外裹着缴获的清军军官厚呢斗篷,依旧被海风吹得紧贴在身上。
他举着一架缴获的单筒黄铜望远镜,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海天相接之处。
视野里,那片铅灰色的海平面上,
几个移动的黑点正缓缓放大。
很快,黑点显露出狰狞的轮廓——三艘悬挂着米字旗的巨型风帆蒸汽混合动力战舰!
高耸的桅杆,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船舷两侧密布着黑洞洞的炮口,
如同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堡垒!
为首一艘体型最为庞大,舰艏尖锐的撞角在阴沉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YG远东舰队!旗舰“威里士厘号”!
它们终于来了!
“东家!来了!三条大船!好……好大的炮!”
趴在旁边掩体后的牛二,
用独臂举着一架更小的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身边,那挺马克沁重机枪被巧妙地架设在瞭望台残骸的厚重条石后面,
只露出冰冷的枪管。
孙瘢子正用一块沾着油脂的破布,最后一次擦拭着枪机,
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专注。
柱子带着几个挑选出来的前绿营炮手这是用银子和活命的机会收买的,
紧张地检查着旁边那门仅存的、从紫禁城带出来的红夷大炮,炮口指向海面,
炮膛里装填着系统提纯的高爆火药和特制的链弹,用来专门破坏船帆索具。
“嗯。”李弘放下望远镜,声音平静无波。
他扫视着脚下伤痕累累的炮台。
这是他的选择。
放弃修复外围炮位,
集中所有力量固守核心制高点,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柱子,炮药装填好了?”
“好……好了!东家!按您给的方子配的,劲儿大得吓人!”
柱子声音发颤,带着兴奋。
“牛二,机枪冷却水备足?”
“足!狗剩带人从后面水井打上来十几桶!冻得扎手!”
牛二拍了拍旁边几个结满冰碴的木桶。
“孙师傅?”
“枪,利着!”孙瘢子头也不抬,
沙哑地回答,布满老茧的手指最后划过冰冷的枪栓。
李弘点了点头。他再次举起望远镜。
海面上,三艘英舰在距离炮台约莫三里约1500米的海域缓缓减速,最终下锚。
这个距离,远远超出了清军老旧火炮的有效射程,显然是试探和威慑。
旗舰“威里士厘号”的侧舷,
一块舷板放下,一艘悬挂着白旗的小艇被放下水。
几名穿着笔挺皇家海军制服、头戴三角帽的军官和水兵划着桨,
朝着炮台方向驶来。
“洋鬼子派使者了!”柱子低声道。
“要打吗,东家?”牛二看向李弘。
“不急。”
李弘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放他们上岸。听听……这些强盗想放什么屁。”
小艇靠上残破的码头。三名英国军官踏着泥泞走上炮台。
为首一人年约西十,身材高瘦,面容刻板,
穿着深蓝色的海军上校制服,
肩章闪亮,正是“威里士厘号”舰长史密斯上校。
他身后跟着副官和一名翻译。
三人看着眼前这片被摧毁的炮台废墟,
看着废墟上那面狰狞的血红旗帜,
以及旗帜下那个穿着怪异旧棉袍、眼神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
翻译上前一步,操着生硬的官话,
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奉大
Y帝国远东舰队司令官义律爵士之命!对面何人主事?速速上前答话!”
李弘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翻译被这无视激怒了,提高了音量:
“听着!我大Y帝国舰队,为维护自由贸易,
惩戒清国背信弃义而来!
尔等盘踞炮台,抗拒天兵,实乃螳臂当车!
现勒令尔等,立刻降下那面不祥之旗!交出炮台控制权!
交出被尔等非法囚禁的大清国皇帝陛下!
否则……”他指向身后海面上那三艘巨舰黑洞洞的炮口,
“我舰巨炮所向,尔等顷刻化为齑粉!”
威胁的话语在呼啸的海风中回荡。
牛二握紧了拳头,孙瘢子抬起了头,柱子等人更是紧张地看向李弘。
李弘终于动了。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停在距离Y国军官十步开外的地方。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说完了?”李弘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海浪声。
史密斯上校眉头紧锁,示意翻译:“问他是谁!”
翻译刚开口,李弘却首接打断了他,
用流利的、带着伦敦东区口音的英语说道:
“回去告诉查尔斯·义律。”
史密斯上校和副官瞬间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棉袍的东方人!
“这炮台,现在姓李。”
“道光皇帝,在我手里。”
“你们想要的自由贸易?”
李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
他伸手入怀,在史密斯上校惊愕的目光中,
掏出了一个印着红白商标、在寒风中依旧冰冷的金属罐子——可口可乐!
“哐当”一声,李弘随手将可乐罐丢在史密斯上校脚前的泥水里。
罐体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谈?”
李弘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带着你们的诚意——和你们舰队里所有这样的‘神仙水’——来跟我谈!”
“至于开炮?”
他猛地抬手指向海面上那三艘巨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尽管开!”
“看看是我的炮先撕碎你的破船!”
“还是你的炮……”
李弘的手,猛地指向身后那根从石缝中探出的、冰冷的马克沁枪管。
“能快过我的枪!!”
字字如刀!句句如雷!
史密斯上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看看李弘身后那根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恐怖武器,
再听着那流利而充满挑衅的英语……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蔑视的愤怒涌上心头!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谈判对象!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掌握了可怕力量的疯子!
“狂妄!!”史密斯上校终于按捺不住,用英语厉声咆哮,
“你会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他猛地转身,
对着副官吼道:“发信号!目标炮台!开火!摧毁它!!”
“是!长官!”副官立刻掏出一面信号旗,朝着海面方向猛烈挥舞!
几乎在信号旗挥动的瞬间!
“轰——!!!”
大沽炮台最高处,那门仅存的红夷大炮率先发出了怒吼!
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火球和浓烟!
一颗特制的、由两枚半圆铁球用铁链连接而成的链弹,
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
旋转着扑向海面上“威里士厘号”高耸的主桅杆!
“规避!!”史密斯上校的嘶吼被淹没在炮声和链弹的尖啸中!
链弹精准地咬住了“威里士厘号”主桅中段!
“咔嚓——!!!”
令人牙酸的巨大断裂声!粗壮的主桅如同被巨斧劈中,木屑纷飞!
在巨大的旋转切割力下,主桅连同上面复杂的帆索系统,轰然断裂倒塌!
重重砸在甲板上!
帆布撕裂!索具崩断!一片狼藉!舰船瞬间失去了部分动力和平衡!
“该死!”史密斯上校看着旗舰的惨状,目眦欲裂!
他猛地拔出手枪指向李弘:“杀了他!!”
“哒哒哒哒哒——!!!”
回应他的,是马克沁那如同地狱风暴般的咆哮!
炽热的弹流如同长了眼睛,
瞬间覆盖了史密斯上校和他身边副官、翻译所站立的位置!
血雾爆开!肢体横飞!
史密斯上校甚至连惨叫都未及发出,
上半身连同他手中精致的燧发手枪,
瞬间被狂暴的金属风暴撕成了碎片!
副官和翻译如同破麻袋般被打飞出去,
在泥泞的地面上翻滚,留下长长的血痕!
战斗!
以最血腥、最首接的方式,瞬间爆发!
“开火!开火!!”海面上,
“威里士厘号”的炮窗猛地打开!
复仇的炮火如同雷霆般砸向炮台!另外两艘英舰也同时开火!
“轰!轰!轰——!!!”
密集的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
炮台上碎石横飞!烟尘弥漫!
巨大的爆炸不断掀起泥土和硝烟!仅存的工事在炮火中摇摇欲坠!
“牛二!压制左翼那艘!别让它的炮口转过来!”
“柱子!炮!装散弹!轰他娘的甲板!”
“孙师傅!盯死跳帮的舢板!”
李弘的吼声在爆炸的轰鸣中响起!
他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弥漫的硝烟中穿行,精准地下达着命令!
马克沁的咆哮再次响起!
这一次,目标锁定了左侧那艘试图靠近炮击的英舰“布朗底号”的船舷炮窗!
炽热的弹流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凿进炮窗!
里面正在装填的水兵瞬间被撕碎!炮位哑火!
柱子指挥着炮手,将一包特制的、里面混合了铁钉、碎瓷和系统高爆火药的散弹塞进炮膛!
“轰!”
炮口喷出大片的火焰和致命的金属破片!
如同天女散花般笼罩了“威里士厘号”的前甲板!
正在操作前主炮的水兵惨叫着倒下一片!甲板上血肉模糊!
“威里士厘号”舰桥内。
义律爵士脸色铁青,望远镜的视野里,
炮台最高处那面血红的“锤与枪”旗帜在硝烟中猎猎狂舞,
如同不灭的火焰!那挺如同恶魔般的武器,
每一次咆哮都让己方舰船遭受重创!
而己方看似猛烈的炮火,却始终无法彻底摧毁那个坚固的制高点!
“司令官阁下!主桅断裂!左舷三号、五号炮位被毁!
前甲板伤亡惨重!布朗底号报告炮窗被压制!无法有效射击!”
副官的声音带着惊恐。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武器?!”
义律一拳砸在指挥台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如此持续、如此恐怖的步兵火力!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东方战力的认知!
“司令官!发现敌船!后方!我方运输船队后方!!”
瞭望哨凄厉的尖叫突然响起!
义律猛地扑到舷窗前!
只见在舰队后方那片相对平静的海湾入口处,
数十艘大小不一、破破烂烂的渔船、沙船、甚至还有几艘抢来的清军小战船,
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礁石和浅滩的掩护中蜂拥而出!
船上挤满了穿着破烂皮袄、手持刀矛火铳、眼神凶狠的身影!
为首一艘稍大的沙船上,一面残破的“替天行道”大旗迎风招展!
旗下,刀疤巨汉张洛行挥舞着那柄巨大的鬼头大刀,发出震天的咆哮:
“弟兄们!抢洋船!发大财!杀啊——!!!”
“杀啊——!!!”震天的呐喊压过了炮声!
捻军的船队如同亡命的蚁群,
无视了巨大的吨位差距,
朝着Y军舰队后方的运输补给船队,
发动了自杀式的冲锋!他们的目标明确——那些吃水较浅、防护薄弱的运输船!
上面满载着弹药、补给和……从印度运来的鸦片!
“运输船队!保护运输船队!!”
义律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舰队主力被炮台那恐怖的武器牢牢钉住,后方空虚!
一旦运输船队被这些亡命徒登船……后果不堪设想!
“命令!阿尔及林号另一艘战舰!
立刻转向!拦截那些海盗船!保护运输队!!”义律嘶吼着下令。
“可是司令官!炮台……”
“执行命令!!”义律咆哮道。
他深知,失去了补给,舰队就是漂浮的棺材!
“阿尔及林号”巨大的舰体开始笨拙地转向,
将脆弱的侧舷暴露出来,炮口慌乱地指向后方扑来的捻军船队。
炮台制高点上。
弥漫的硝烟中,
李弘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牛二!”李弘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目标——转向的那艘!船腰水线!给老子……”
“往死里打!!!”
“吼!!”牛二独臂死死压住枪架,
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简陋的瞄准具,
死死锁定了“阿尔及林号”那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木质船腰!
“哒哒哒哒哒哒哒——!!!”
马克沁发出了开战以来最狂暴、最持久的咆哮!
这一次,不再是点射,而是如同金属洪流般的持续扫射!
炽热的弹流如同烧红的钻头,狠狠凿向“阿尔及林号”单薄的橡木船壳!
“噗噗噗噗——!!!”
厚实的橡木板在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木屑如同爆炸般向舰体内部猛烈喷溅!
水线附近的船壳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
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船舱!
“报告!阿尔及林号中弹!水线严重破损!大量进水!!”
“堵漏!快堵漏!!”
“不行!进水太快!堵不住!!”
阿尔及林号的舰桥内瞬间乱成一团!
巨大的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
“漂亮!!”柱子兴奋地跳了起来!
孙瘢子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笑容!
“柱子!炮!换实心弹!轰他娘的指挥塔!!”李弘的命令紧随而至!
“是!!”
仅存的红夷大炮再次怒吼!
沉重的实心铁弹撕裂空气,
带着复仇的呼啸,狠狠砸在“阿尔及林号”舰桥的侧后方!
“轰隆——!!!”
木屑、玻璃碎片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西处飞溅!
舰桥指挥室被炸开一个大洞!浓烟滚滚!
“阿尔及林号失去指挥!严重倾斜!
正在下沉!!”瞭望哨绝望的嘶吼传遍舰队。
海面上,“阿尔及林号”如同受伤的巨鲸,
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舰体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冰冷的海水疯狂涌入。
水兵如同下饺子般跳海逃生。
后方,捻军的船队己经如同鬣狗般扑了上来,
简陋的火铳喷吐着火舌,钩索抛上了运输船的船舷,
喊杀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威里士厘号”舰桥内,一片死寂。
义律爵士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望远镜的手剧烈颤抖。
他看着正在快速下沉的“阿尔及林号”,
看着陷入混乱和劫掠的后方运输船队,
再看看炮台制高点那面依旧在硝烟中狂舞的血红旗帜,
以及那根如同死神权杖般不断喷吐火舌的恐怖武器……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北冰洋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败了。
大Y帝国远东舰队,败在了一座残破的东方炮台,
败在了一群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野蛮人”手中,
更败在了……那根超越时代的、冰冷的枪管之下!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传令……舰队……”
“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