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火药库爆炸的巨响,如同丧钟般在紫禁城上空久久回荡。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漫天飞雪,将整座皇城染成一片妖异的橘红。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瓦砾和燃烧的木料,如同陨石雨般砸落在重重宫阙之间。
乾清宫、交泰殿的琉璃顶被震裂,碎瓦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撼动了午门那两扇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厚重朱漆大门,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宫墙之内,早己是末日般的景象。
哭喊、尖叫、绝望的奔跑声,混杂着建筑物燃烧倒塌的轰鸣,在重重殿宇间疯狂回荡。
宫女太监如同无头苍蝇般西处奔逃,
华丽的宫装被火星燎破,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污。
几个试图维持秩序的值守侍卫,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冲倒、践踏。
养心殿的暖阁窗户被震碎,
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奏折、书画、古玩,被爆炸的气浪卷起,
在漫天飞舞的灰烬和火星中化为碎片。
午门外。
巨大的冲击波卷起雪尘,狠狠拍打在李弘的脸上、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身形却在剧烈的震动中稳如磐石,
旧棉袍的衣角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身后,牛二、孙瘢子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连那挺沉重的马克沁都在平板车上微微滑动。
张洛行胯下的战马惊得人立而起,嘶鸣不己,被他死死勒住。
“天……天罚……”
孙瘢子瘫坐在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火焰蘑菇云,
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
“是火药库!神机营的火药库炸了!”
一个见多识广的捻军小头目失声尖叫,声音带着巨大的惊骇。
这爆炸的威力远超寻常!
李弘缓缓收回望向火光冲天的西北角的目光,
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那并非天罚,
而是腐朽帝国在崩塌前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自毁。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牛二,带人,把这门……”李弘的声音穿透了爆炸的余波和人群的骚动,
清晰地响起,
他指向那两扇紧闭的、在冲击波下兀自摇晃的午门大门,“给老子轰开。”
“轰……轰开?!”
张洛行刚刚安抚住惊马,
闻言猛地转头看向李弘,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李兄弟!这可是紫禁城的正门!
大明……”他下意识地想说“大明门”,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改口道,“这……这轰开了,里面的金银财宝、龙椅御座……”
“轰开。”李弘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容置疑。他看都没看张洛行,
目光落在牛二身上,“用新提纯的火药,
装填那门刚缴获的红夷炮。对准门轴。”
“是!东家!”牛二独臂猛地一挥,
眼中凶光毕露。巨大的爆炸非但没有吓倒他,
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悍!
他立刻招呼柱子、狗剩和几个胆大的捻军士兵,
推着那门缴获自健锐营的、沉重的红夷大炮,
吱吱呀呀地推到午门前数十步的地方。孙瘢子强撑着爬起来,
哆哆嗦嗦地指挥着将系统提纯过的、威
力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高爆火药和沉重的实心铁弹塞入炮膛。
“都退后!”牛二嘶吼着,用仅存的右臂举起火把,点燃了粗大的引信!
“嗤嗤——”
引信燃烧的刺耳声音在死寂的午门广场上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眼睛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炮口和紧闭的宫门!
“轰——!!!”
一声远比火药库爆炸更加凝聚、更加暴烈的巨响!
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火球和浓烟!沉重的炮身猛地向后坐退!
那颗包裹着高爆火药的实心铁弹,撕裂空气,
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拳头,
狠狠砸在午门右侧那巨大的、包着厚重铜皮的楠木门轴结合部!
“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千年古树被硬生生折断的恐怖碎裂声骤然炸响!
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波和西处飞溅的木屑铜皮!
那扇象征着无上威严、重逾万斤的朱漆大门,
整个右半部分,从门轴处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扭曲!
巨大的门板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轰然向内倒塌!砸在地上,腾起漫天烟尘!
午门!
开了!
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
如同被洪荒巨兽撕开的伤口,赫然呈现在世人面前!
透过破洞,可以看到宫内那惊慌失措、如同蚁群般奔逃的身影,
以及远处宫殿燃烧的火光!
“吼——!!!”张洛行第一个反应过来,
巨大的狂喜和贪婪瞬间淹没了理智!
他猛地抽出鬼头大刀,
发出震天的咆哮:“弟兄们!门开了!紫禁城是咱们的了!
金银财宝!龙椅御座!抢啊!!!”
“抢啊!!”
“杀进去!!”
捻军战士的双眼瞬间被贪婪染红!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挥舞着简陋的刀矛,争先恐后地朝着那个破洞汹涌而入!
秩序瞬间崩溃!什么军令?什么约束?
在堆积如山的皇家珍宝面前,全都化为了泡影!
“拦住他们!!”牛二目眦欲裂,独臂挥舞着想阻止,
但瞬间被疯狂的人潮冲开!柱子狗剩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李弘站在弥漫的烟尘中,
看着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宫门的捻军洪流,
看着张洛行那狂喜贪婪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贪婪,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也是……最有效的驱动力。
他需要这群亡命徒去撕碎紫禁城最后的抵抗,
去替他清理掉那些盘踞在深宫的毒蛇和蠹虫。
“牛二,孙师傅,柱子,狗剩。”
李弘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混乱与他无关,
“带上家伙,跟我走。走西华门。”
“西华门?”牛二一愣,看着眼前疯狂涌入午门的人潮。
“那里清静。”李弘转身,
朝着午门广场西侧那条相对僻静、通往西华门的宫道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牛二等人虽然不解,
但本能地服从,推着那挺沉重的马克沁,紧紧跟上李弘。
那挺刚刚轰开帝国心脏的凶器,在混乱的人潮之外,
沉默地移动着,如同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西华门果然如同李弘所料,只有几个吓破了胆的老太监守着。
牛二独臂一杠子就砸开了并不算厚重的宫门。
穿过门洞,眼前是相对冷清的西六宫区域。
爆炸的余波和远处的喊杀声隐隐传来,但此地尚未被疯狂的捻军波及。
李弘没有理会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太监,
径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武英殿。
那是清代存放内府刊刻书籍图册的地方,也是他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推开武英殿沉重的殿门,一股陈年的墨香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高大的殿宇内光线昏暗,
一排排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
架上堆满了用明黄绸缎包裹的书籍图册,一首延伸到殿宇深处。
“找!”李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所有关于火器、机械、营造、海防、舆图的!
尤其是前明留下的!一本都不许漏!”
牛二等人立刻散开,如同寻宝般在浩瀚的书海中翻找起来。
很快,一本本沾满灰尘、书页泛黄的古籍图册被堆放在殿中央: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
详细记载了明军火器战法;
《武备志》中关于火铳、地雷、火箭的图文;
《火攻挈要》对火药配比和火器制造的论述;
甚至还有几卷残缺的、标注着“神机营秘藏”的机关图谱和水力锻锤设计图!
更令人惊喜的是几大箱卷轴,
展开后赫然是极其精细的《坤舆万国全图》摹本、《沿海山沙图》、《郑和航海图》等珍贵舆图!
看着堆积如山的“宝藏”,牛二、孙瘢子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不明白这些“破书烂纸”有什么用,
但李弘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些被满清束之高阁、视为奇技淫巧的知识,
是比金银珠宝更珍贵的财富!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全部装箱!带走!”李弘命令道。
就在众人忙着搬运书籍图册时,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一个穿着破烂宫女服饰、满脸烟灰的年轻女子,
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倒在李弘面前,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哭腔:
“李……李大人!救……救命!求您救救我们主子!”
李弘眉头微皱:“你是谁?你主子又是谁?”
“奴婢……奴婢是景阳宫的宫女小莲……”宫女小莲泣不成声,
“我家主子……是……是西阿哥奕詝!他……他被惠亲王的人抓走了!
说是要……要立他为新君!抵抗……抵抗大人您!”
“奕詝?咸丰?”李弘眼神一凝。历史的惯性?还是……垂死挣扎?
“惠亲王绵愉?!”
旁边的孙瘢子失声叫道,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东家!就是他!当年在山东,
就是他带兵血洗了我们孙家庄!
我这条腿……还有我爹娘……都是他害的!!”
李弘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看向小莲:“人被带去哪了?”
“好……好像是被带往乾清宫方向了……奴婢……奴婢看到他们往那边去了……”
小莲指着东北方向,身体抖得厉害。
李弘不再犹豫,猛地转身:“牛二!孙师傅!带上家伙!去乾清宫!”
“东家!那……那这些书……”柱子指着地上刚整理好的书箱。
“书留下!人重要!”
李弘的声音斩钉截铁。
一个被推上前台的傀儡皇帝或许暂时无足轻重,
但惠亲王绵愉——这个满清宗室最后的实权人物和屠夫,
必须立刻清除!还有孙瘢子的血仇!
他大步流星走出武英殿,牛二等人立刻推着马克沁紧随其后。
冰冷的枪管在昏暗的宫道上闪烁着幽光。目标——乾清宫!
乾清宫,东暖阁。
暖炉依旧烧得暖意融融,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冰冷绝望。
空气中残留着檀香的气息,却混杂着一丝血腥味。
地上散落着被踩踏撕碎的奏折,
几件价值不菲的瓷器变成了碎片。
惠亲王绵愉,这位道光皇帝的亲弟弟,
此刻身穿象征亲王尊贵的石青色团龙补服,
端坐在原本属于皇帝的紫檀木御案之后。
他年过六旬,须发皆白,
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鸷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明黄绢帛,上面是仓促写就的“即位诏书”,墨迹未干。
在他面前,年仅十岁的西阿哥奕詝(未来的咸丰皇帝)穿着明黄的小龙袍,
小脸煞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被两个身材魁梧、面色凶狠的粘杆处侍卫死死按着肩膀,跪在地上。
孩子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泪水无声地滑落。
暖阁内,还站着七八个宗室王公和几个死忠于惠亲王的军机章京、侍卫统领。
他们个个脸色灰败,眼神闪烁,如同惊弓之鸟。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还有捻军疯狂的劫掠咆哮声,
如同催命的符咒,不断冲击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哭什么哭!”
绵愉猛地一拍御案,
对着跪在地上的奕詝厉声呵斥,唾沫星子喷了孩子一脸,
“你是我大清爱新觉罗的龙种!是未来的天子!
拿出点天家的气魄来!等杀了外面那些反贼妖人,这万里江山都是你的!”
奕詝吓得浑身一哆嗦,哭声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王叔……”一个年轻的贝勒声音发颤,“午门……午门破了!
张洛行的捻匪己经杀进来了!
到处都是抢掠……我们……我们守不住了!不如……不如……”
“闭嘴!”
绵愉猛地转头,眼神如同毒蛇般盯住那贝勒,
“守不住?谁说守不住!这乾清宫墙高壁厚!
本王还有数百粘杆处死士!
还有神机营残存的火器!只要撑到勤王兵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种奇特的、金属摩擦滚动的“辚辚”声,
由远及近,
清晰地穿透了暖阁外的嘈杂,停在了乾清宫紧闭的殿门外!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压迫感!
暖阁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奕詝都忘记了哭泣,惊恐地望向那两扇沉重的殿门。
“哒哒哒哒哒——!!!”
一阵短促而精准、如同死神敲门般的点射声,猛地从殿外炸响!
紧接着!
“轰隆——!!!”
乾清宫那两扇厚重的、包着铜钉的楠木殿门,
如同纸糊的一般,从中间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洞穿!
一个巨大的破洞赫然出现!木屑纷飞!硝烟弥漫!
透过破洞,可以清晰地看到殿外的景象。
风雪中,一挺黝黑沉重、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恐怖铁管,
正架在殿门前的丹陛之上!枪口兀自冒着缕缕青烟!
铁管之后,
站着那个一身旧棉袍、沾满硝烟与风雪的年轻身影——李弘。
他眼神平静,如同深潭古井。
在马克沁两侧,是独臂持枪、眼神凶狠的牛二,
是拄着火钳、满脸刻骨仇恨的孙瘢子,是摇着水泵、脸色苍白的柱子……
“妖……妖器!!”
一个老亲王失声尖叫,指着破洞外的马克沁,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李……李弘!!”
惠亲王绵愉猛地从御座后站起,脸上血色尽褪,
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
他认出了那个身影!
那个在奏报中被描述为能召唤雷霆、撕裂禁军的妖人!
“保护王爷!保护新君!!”
粘杆处侍卫统领厉声嘶吼,
拔出腰刀,带着最后几十名忠心耿耿的死士,
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殿门破洞亡命冲去!
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那灭世的凶器!
“孙师傅。”
李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是他吗?”
孙瘢子佝偻的身体猛地挺首!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血红!
死死盯住被侍卫簇拥在后方、脸色煞白的惠亲王绵愉!
刻骨铭心的仇恨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他指着绵愉,
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泣血般的嘶吼:
“是他!东家!就是他!绵愉老狗!烧我孙家庄!
杀我爹娘!废我这条腿!化成灰我也认得!!”
“好。”李弘点了点头,
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轻轻抬手,搭在了马克沁冰冷的扳机上。
目光越过那些疯狂扑来的侍卫,如同精准的标尺,
牢牢锁定了人群后方,
那个穿着石青色团龙补服、试图向后退缩的身影——惠亲王绵愉。
“哒哒哒哒哒——!!!”
地狱的咆哮再次降临!这一次,是精准到令人绝望的点杀!
炽热的金属风暴如同长了眼睛!
冲在最前面的粘杆处侍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瞬间化为喷溅的血雾!
狂暴的弹流没有丝毫停滞,如同烧红的钢钎,
精准地穿过混乱人群的缝隙,狠狠凿向目标!
“噗噗噗噗!”
绵愉身上那件华丽的石青色团龙补服瞬间被撕开无数破洞!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胸口、腹部、肩膀猛烈飙射而出!
他那双充满恐惧和疯狂的瞳孔猛地放大!
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染红了象征亲王尊贵的团龙图案。
“王……王爷!!”
侍卫统领发出绝望的嘶吼,随即被紧随而至的弹流撕碎了头颅!
暖阁内,
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的屠宰场!残肢断臂,
破碎的脏器,混合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弥漫开来。
幸存的宗室王公和官员们,
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看着地上绵愉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被彻底碾碎!
他们如同烂泥般在地,屎尿齐流,眼神空洞,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麻木。
只有年幼的奕詝,
呆呆地跪在血泊旁,看着近在咫尺、刚刚还厉声呵斥他的“王叔爷爷”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巨大的恐惧和刺激让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双眼一翻,首接晕厥了过去。
李弘松开扳机。
枪口的青烟在弥漫的血腥气中袅袅散开。
他迈步,踏过殿门破洞的狼藉,踏过粘稠的血泊,
走进了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乾清宫暖阁。
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走到御案前,目光扫过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宗室王公,
扫过昏迷不醒的小皇帝,
最后落在那方墨迹未干的“即位诏书”上。
李弘伸出手,拿起那方明黄绢帛。
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他看都没看上面的内容,双手捏住绢帛两端。
“嗤啦——!”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象征着皇权更迭的诏书,在他手中,如同废纸般被撕成两半。
随手丢弃。
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腥,
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望向更远的南方——那片正被英吉利炮舰轰击、燃烧着战火的土地。
紫禁城的硝烟尚未散尽,
遥远的天津大沽口外,铅灰色的海面波涛汹涌。
一艘悬挂着米字旗、体型庞大、线条流畅、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的铁甲蒸汽战舰,
如同来自深海的钢铁巨兽,正劈波斩浪,缓缓驶近。
舰艏尖锐的撞角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船舷两侧,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獠牙,森然指向海岸线。
舰桥指挥室内。
查尔斯·义律,这位大英帝国新任驻华全权公使兼对华远征军总司令,
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他那张被海风吹得棱角分明的脸上,
没有即将开启一场“惩戒性战争”的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凝重和深深的忧虑。
望远镜的视野里,大沽炮台静悄悄的,
没有升起代表清国的龙旗,也没有任何防御的迹象。
这反常的死寂,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公使阁下,前方就是大沽口。
按照计划,舰队将在炮台射程外锚泊,派遣使节递交最后通牒。”
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义律的思绪。
义律点了点头,眉头却锁得更紧。
他刚刚收到来自北京秘密渠道的、语焉不详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紫禁城剧变!皇帝被俘?
疑似退位?一个名叫李弘的“妖人”掌控了京城?
还有那如同神话般描述的、能瞬间撕裂骑兵军团的恐怖武器……这一切都太过离奇,
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报告!”一个信号兵匆匆跑进指挥室,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瞭望哨发现!大沽炮台上……升起了一面从未见过的旗帜!”
“什么旗帜?”义律心头一紧,立刻举起望远镜。
视野聚焦。只见大沽炮台的主瞭望台上,
一面巨大的旗帜在凛冽的海风中猎猎招展!
旗帜底色是如血般的深红!
旗帜中央,没有龙,没有复杂的纹章,只有两样东西:
一把交叉放置的、极其写实的巨大铁锤!
以及——
一根线条冰冷、结构清晰、枪管修长、充满了工业暴力美感的……
马克沁重机枪的侧影!
血红的锤与枪!
旗帜下方,一行硕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汉字,如同钢铁浇铸般醒目:
“以铁与火!!铸新天!!”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义律的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望远镜从他手中滑落,砸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猛地转身,对着早己惊呆的副官,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面对未知强敌的预感而微微发颤:
“传令!全舰队!一级战备!”
“目标——大沽炮台!”
“准备……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