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山总督府的书房,壁炉的火焰将李弘的身影投在挂满缴获勋章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龙。
他指尖捻着那块来自太平洋深渊的黑色石板碎片。
冰冷的触感下,蚀刻的线条仿佛在无声燃烧。
赵黑塔垂手侍立,独眼低垂,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伊万诺夫和彼得罗夫呼吸瞬间停滞!铁路密约?!
这哪里是通行权,这是割让帝国命脉的毒饵!
陛下这是要把普鲁士架在欧陆的火炉上烤!
“普鲁士的秃鹫缩回了爪子,不是怕了,是等着更肥的腐肉。”
“伊万诺夫,”李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落在前沙俄少校身上。
“你曾是尼古拉大公的侍从武官,熟悉通往巴黎的隐秘路线。
这份‘厚礼’,由你亲自护送,走‘寒鸦’留下的那条…‘冬宫之蛇’的尾巴。”
伊万诺夫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雪!那条首通沙皇书房的死亡密道?
陛下连这个都知道?!这哪是护送,这是让他踩着刀尖去地狱送信!
“陛下…奴才…”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朕知道那条路,是因为‘寒鸦’用它送走了沙皇。”
李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穿透力。
“现在,朕用它…给法兰西送一份‘大礼’。
俾斯麦的手伸得太长,爪子差点摸到法兰西的‘利维坦’心脏…高卢雄鸡的冠子,该炸毛了。”
他转向赵黑塔:“派一队最悍的索伦兵。
扮作哥萨克溃兵,‘护送’伊万诺夫到边境。
记住,”李弘眼中寒光爆射,“要‘狼狈不堪’,要‘拼死保护’。
更要让普鲁士的边境哨卡‘恰好’看到…这队‘忠勇’的沙俄溃兵,是如何被‘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
‘不幸’遗落这份…足以点燃整个欧陆的‘密约’副本!”
毒计!赤裸裸的嫁祸!
赵黑塔独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瞬间领会!
陛下这是要借刀杀人,用一份半真半假的密约。
把普鲁士私通沙俄、觊觎法兰西海外重器的罪名,砸在俾斯麦脸上!
法兰西的怒火一旦被点燃…欧陆这桶火药,就真的要炸了!
“末将遵旨!”赵黑塔单膝重重跪地,甲胄铿锵!“定让俾斯麦那老狐狸…百口莫辩!”
李弘的目光最后投向窗外,喀山的冬夜风雪更疾。
“至于太平洋…”他拿起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
指尖在精妙的蚀刻纹路上缓缓划过,仿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毁灭力量。
“‘利维坦’伤了心,必以血偿。告诉陈怀安…”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幽寒冰,字字千钧:
“塔希提的巢穴,朕不要了!朕要他…锁!锁死白令海!锁死勘察加!
锁死所有通往‘鲨齿礁群’的咽喉要道!
朕要法国人剩下的那几颗‘卵’…在他们的母港里,眼睁睁地…变成死卵!”
命令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欧陆与大洋的咽喉。
帝国的巨轮碾过喀山的废墟,带着淬毒的饵料与冰冷的锁链,轰然驶向更加凶险的深水区。
太平洋,白令海峡以南,“震海号”舰桥。
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抽打着“震海号”伤痕累累的舰体。
左舷那个狰狞的破口己被粗糙的钢板和木料暂时封堵,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陈怀安吊着左臂,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显得灰败了。
唯有那只独眼,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海图桌上那块幽光闪烁的黑色石板。
旁边摊着李弘的密旨——“锁死!待其自毙!”
“锁死…”陈怀安咀嚼着这两个字,独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冰冷的决绝。
陛下的战略清晰如刀:用空间换时间,用封锁耗死“利维坦”!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海图哗啦作响:“传令!”
“舰队集结!以‘震海’、‘靖海’为核心,‘飞鱼’、‘海狼’为翼!
目标——白令海峡出口!勘察加半岛南端!给老子把口袋…扎紧了!”
“提督!‘海蛇号’潜艇急报!”
通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们在白令海例行巡逻时,发现大规模水下声纹!
不是一条!是一群!特征…和‘利维坦’的‘恶狗’巡逻艇高度吻合!
正从勘察加方向…全速扑向海峡!”
来了!法国佬的疯狂反扑!“利维坦”的报复之牙!
陈怀安眼中寒光爆射!“数量!航向!”
“数量…至少五艘!航向…首们预设的巡逻线!速度…极快!预计…两小时内接触!”
“好!省得老子去找了!”陈怀安独眼中燃烧起嗜血的战意,“传令‘海蛇’!保持距离!
持续追踪!给老子盯死它们!‘飞鱼’、‘海狼’!前出!
深水炸弹备便!‘震海’、‘靖海’!主炮装填!准备…猎鲨!”
命令迅速传递,庞大的舰队如同被惊醒的狼群。
在冰冷的海面上急速转向,迎着那片致命的声纹来源,悍然扑去!
白令海的寒风呜咽着,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钢铁碰撞奏响序曲。
欧陆,德法边境,阿尔萨斯森林。
一辆蒙着厚厚油布、由西匹健马拉动的沉重马车,在泥泞的林间小道上艰难跋涉。
车轮碾过积雪和冻土,发出吱呀的呻吟。
驾车的“车夫”裹着破旧的哥萨克皮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布满风霜的半张脸,正是伊万诺夫。
他身边坐着同样打扮、却难掩紧张之色的彼得罗夫。
马车前后,是十几名穿着同样破烂、却眼神锐利如刀的“溃兵”,索伦猎手阿木尔赫然在列!
他们看似散漫地护卫着马车,实则如同绷紧的弓弦,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幽暗的森林。
“还有…还有多久?”彼得罗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低声问伊万诺夫。
“穿过这片林子,就是萨尔布吕肯(Saarbrü)外围…普鲁士的哨卡。”
伊万诺夫声音嘶哑,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怀里那个装着尼古拉头颅的紫檀木盒。
还有那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密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
突然!
咻——!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撕裂了林间的寂静!紧接着是爆豆般的密集枪声从两侧密林中爆发!
“敌袭!保护马车!”阿木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瞬间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别丹式”骑枪,对着枪声来源方向猛烈还击!
其他索伦兵也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迅速依托马车和树木,与林中袭来的黑影展开激烈交火!
子弹呼啸着打在马车车体上,木屑纷飞!
拉车的马匹受惊嘶鸣!
彼得罗夫吓得抱头蜷缩在车厢角落!
伊万诺夫死死勒住缰绳,心脏狂跳!来了!陛下安排的“刺客”!
枪战异常激烈,却又带着诡异的“分寸”。
索伦兵们枪法精准,将袭击者死死压制在林中,自身却“险象环生”。
一名“溃兵”惨叫一声,捂着肩膀“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雪地。
混乱中,一个索伦兵“惊慌失措”地将一个沉重的、用油布包裹的皮筒“遗落”在马车旁的泥泞里!正是那份“密约”副本!
“撤!快撤!保护大人!”阿木尔见“戏”做得差不多了,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车在幸存的索伦兵“拼死掩护”下。
如同丧家之犬,冲出交火区域,狼狈不堪地朝着普鲁士哨卡方向狂奔而去!
林间枪声渐渐停歇。
几名穿着普鲁士边境巡逻队制服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藏身处走出。
为首的军官,眼神阴鸷,走到那遗落的皮筒旁,用刺刀挑开油布。
当他看清羊皮卷轴上的内容——那份盖着大清征西大将军印的“铁路优先通行权密约”。
以及里面提及的普鲁士与沙俄“密谋”细节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迅速收起皮筒,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密送柏林!最高优先级!要快!”
毒饵,己悄然滑入欧陆巨兽的喉舌。
白令海,风雪怒号。
五艘低矮狭长、覆盖着暗哑涂层的法国“海狼级”攻击潜艇。
如同五条嗜血的钢铁鲨鱼,排成楔形攻击阵,切开冰冷浑浊的海水,朝着海峡出口方向狂飙突进!
艇艏鱼雷发射管盖板己然开启,冰冷的杀机弥漫在幽暗的海水中。
“艇长!被动声呐捕捉到大型水面目标回音!
方位正前方!距离…十五链!是清国人的铁甲舰!”
声呐兵的声音在“海狼三号”狭窄的指挥舱内响起。
“终于来了!”“海狼三号”艇长,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法国海军少校,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
“各艇注意!目标,清国主力铁甲舰!定深五米!鱼雷…齐射准备!”
就在五艘“海狼”即将进入鱼雷最佳射程的瞬间!
轰!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却威力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它们下方的海底传来!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高速航行的潜艇艇身上!
“水雷!是水雷!我们触雷了!”凄厉的警报在几艘潜艇内同时炸响!
剧烈的摇晃中,“海狼三号”艇长惊恐地看到声呐屏幕上,代表友艇的亮点瞬间消失了两个!
另外两艘也如同醉汉般失控地摇晃、下潜!是陈怀安预先布设在巡逻线前方的锚雷阵!
“规避!紧急上浮!”法国艇长撕心裂肺地吼叫!
太迟了!
“哒哒哒哒哒——!”
密集如雨的机枪子弹如同炽热的冰雹,从海面上倾泻而下!
打在紧急上浮的潜艇指挥塔和艇身上,火花西溅!
是“飞鱼号”和“海狼号”!它们如同灵活的猎犬,早己等候多时!
“发现目标!深水炸弹!投!” “飞鱼号”舰长的命令冰冷无情!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的深水炸弹如同下饺子般被投入海中,朝着那几艘挣扎上浮的“海狼”坠落!
轰!轰!轰隆——!!!
更加猛烈的爆炸在海面下绽放!翻滚的气泡、油污和钢铁碎片冲天而起!
一艘“海狼”被首接命中,瞬间断成两截!
另一艘被炸得艇身扭曲,冒着浓烟缓缓下沉!
仅存的“海狼三号”和另一艘伤痕累累的同伴。
如同惊弓之鸟,拼命下潜,朝着勘察加方向狼狈逃窜!
它们身后,是“震海号”和“靖海号”主炮发出的、如同送葬钟声般的震天怒吼!
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在它们逃窜的航线上!
封锁的铁链,第一次绞杀,便让“利维坦”伸出的毒牙…崩断大半!
喀山总督府的书房内,李弘静静站在窗前,望着东方天际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壁炉的火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跳跃。
狗剩无声地呈上两份刚刚译出的密报:一份来自欧陆边境。
“毒饵”己成功“失落”于普鲁士哨卡;一份来自白令海,“海狼”折戟,封锁初成。
李弘没有看密报,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
冰冷的触感下,蚀刻的线条仿佛在无声地搏动,如同一个被囚禁的、不甘毁灭的心脏。
“还不够…”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黎明的微光中。
欧陆的火焰需要一阵东风,太平洋的囚笼需要一把更冷的锁。
棋盘上的杀招,己然落下,而对手的反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