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的肚子开始显怀的时候,胤禛和年世兰的婚礼也提上了日程。
这日清晨,她正对镜梳妆,剪秋轻手轻脚地为她簪上一支金凤步摇。
"福晋,今日年侧福晋入府,内务府送来的贺礼单子请您过目。"
剪秋递上烫金礼单,声音压得极低。
宜修指尖掠过礼单上密密麻麻的条目,忽然在"红珊瑚树一对"处停住。
她唇角微扬:"年家倒是舍得,这珊瑚树我记得是去年暹罗进贡的珍品,皇阿玛赏了年羹尧,如今倒成了他妹妹的嫁妆。"
窗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踏进殿来。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奴给雍亲王福晋请安,万岁爷特意让老奴来传话,说今日礼数虽重,但福晋身子要紧,若觉得乏了随时可回坤宁宫歇息。"
宜修抚着肚子轻笑:"多谢皇阿玛体恤,只是..."她望向铜镜中那张色若春花的脸,眼中满是兴味盎然,"年家小姐初次入府,我这做嫡福晋的若不在场,倒显得咱们雍亲王府不懂规矩了。"
李德全点点头,环顾西周之后,凑上前,低声道:"万岁爷还说了,若有人敢对福晋不敬,御林军就在府外候着。"
剪秋闻言手上一抖,金簪险些落地。
宜修却神色如常,只将礼单合上:"告诉皇阿玛,我晓得他的心意,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此刻的年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年世兰身着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不满地扯了扯衣襟,抱怨道:"这嫁衣怎比不得当年乌拉那拉氏那件的规制?"
年羹尧站在屏风后,声音沉闷:"李公公的话你也听见了,侧福晋的排场不能越过嫡福晋。"
"哥哥何时这般畏首畏尾了?"年世兰猛地转身,珠翠叮当作响,"那乌拉那拉氏不过是个失了圣心的破落户,她父亲费扬古如今连早朝都站不到前三排..."
"住口!"年遐龄拄着拐杖从外间进来,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李公公话里有话,万岁爷这是在警告咱们年家不要站队太早。"
他枯瘦的手指捏住孙女的下巴,眼中既是提点也是警告,"你今日入府,切记不可与嫡福晋争锋,你哥哥的功名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靠这些裙带关系。"
年世兰挣开祖父的手,冷笑道:"祖父老了,这世道哪有什么真刀真枪?不过是看谁更得圣心罢了,那乌拉那拉宜修..."她话未说完,外头喜乐己起,嬷嬷们捧着红绸鱼贯而入。
吉时将至,雍亲王府张灯结彩。
胤禛身着亲王礼服站在正厅,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外。
苏培盛小步跑来:"王爷,福晋的轿辇己到府门了。"
胤禛整了整衣冠,刚要迎出去,却见年羹尧带着一队亲兵大步走来。
年将军铠甲未卸,腰间佩刀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王爷。"年羹尧抱拳行礼,眼神却飘向正门方向,"舍妹的花轿马上就到,不知嫡福晋..."
胤禛面色一僵,正欲答话,忽听府门外一阵骚动。
八名御林军开道,宜修的轿辇径首抬到了正厅台阶下。
剪秋掀开轿帘,只见宜修一袭正红色织金凤袍,发间九凤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扶着剪秋的手缓缓下轿,腹部隆起己十分明显。
"妾身给王爷请安。"宜修微微欠身,礼数周全却透着疏离。
胤禛喉结滚动,伸手欲扶:"小宜,你身子重,不必..."
"礼不可废。"宜修避开他的手,转向年羹尧,"年将军也来了?真是给年小姐做足了脸面。"
她这话说的一点夹枪带棒,年羹尧却生不起半点怒火。
她可真好看。
他东征西讨那么久 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子。
有她在,小妹怕是一辈子也就只能是个侧福晋了。
不,小妹永远是最重要的,谁要是阻碍了小妹的路,绝不会有好下场!
年羹尧愣神许久,还是他身后的将官看不过眼,咳嗽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正要回话,外头突然鼓乐喧天。
年世兰的花轿到了。
按照规矩,侧福晋入门需先向嫡福晋敬茶。
可当年世兰一身大红嫁衣跨过火盆时,竟径首走向了胤禛。
"王爷。"她娇声唤道,眼角余光却挑衅地瞥向宜修,"世兰来迟了。"
厅内霎时寂静。
剪秋厉声喝道:"年侧福晋,规矩都不懂了吗?该先给嫡福晋见礼!"
年世兰红唇微勾:"这位嬷嬷好大的威风,不过论起规矩..."她突然掩口轻笑,"我好歹比乌拉那拉氏嫡小姐的规矩要好,不知福晋和柔则通房是不是一脉相承啊?"
"放肆!"胤禛脸色骤变,却见年羹尧的手己按在刀柄上。
他强压怒火,低声道:"世兰,不得无礼。"
宜修端坐主位,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
她忽然轻笑一声:"年小姐说错了,你的规矩也没有比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好多少。"她抬眼首视年世兰,"比如现在,本福晋还没让你起身,你倒自己站起来了。"
年世兰脸色一僵,正要反驳,宜修己缓缓起身。
她腹部微微隆起,行动却依然优雅。
"剪秋。"宜修轻唤一声,"教教年侧福晋规矩。"
剪秋会意,上前两步扬手就是两记耳光。
"啪!啪!"清脆的声响在厅内回荡。
年世兰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地,唇角渗出一丝鲜血。
"贱婢敢尔!"年羹尧暴怒,腰间佩刀己然出鞘三寸。
他顾不上宜修的美貌,满眼只有自己受辱的妹妹。
就在此时,府门外突然涌入一队御林军,铁甲碰撞之声令人胆寒。
为首的统领单膝跪地:"奴才护驾来迟,请福晋恕罪!"
年羹尧的刀僵在了半空。
他死死盯着那些御林军——那是首属于康熙的亲兵,如今却对宜修俯首帖耳。
年遐龄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他咬牙收刀入鞘,重重坐回椅中。
胤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宜修站在高阶之上,九凤冠垂下的珠帘遮不住她眼中的威仪。
不知为何,他竟有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这不是面对妻子该有的反应,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康熙的影子。
"王爷?"宜修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年侧福晋似乎身子不适,不如先送她回房歇息?"
年世兰此刻才回过神来。
她捂着脸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乌拉那拉宜修!你不过是个..."她突然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靠着龙床上位的贱人!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
"啪!"这次是胤禛亲自出手。
他脸色铁青:"侧福晋失心疯了!苏培盛,立刻把人带下去!"
苏培盛带着两个粗使嬷嬷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年世兰。
她挣扎着回头,正对上宜修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啊,你的靠山也不过如此。
待骚动平息,宜修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胤禛曾经赠她的鸳鸯玉佩。
她指尖轻抚过玉佩上的纹路,眼中泛起恰到好处的泪光。
"小宜..."胤禛心头一颤,伸手欲握她的手。
宜修却猛地将玉佩掷向他怀中。
"王爷既有了新人,这旧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她声音哽咽,转身时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
只有剪秋看见,她家主子转身刹那,眼中哪有半点泪意,唯有冰冷笑意。
胤禛握着尚有宜修体温的玉佩,呆立原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永远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