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华苑内,烛火幽暗,年世兰跪在佛堂中央的青石板上,双膝早己麻木。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着褐色比甲的老嬷嬷端着茶盘进来,脸上皱纹里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年侧福晋,老奴给您送茶来了。"
嬷嬷将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几滴,"虽说您今日在前院的做派实在不像个大家闺秀,可福晋心善,还惦记着您没喝上交杯酒呢。"
年世兰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灼灼,斥道:"狗奴才!谁准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嬷嬷嗤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主子?老奴在王府伺候三十余年,见过的正经主子多了去了,您这样的..."
她上下打量着年世兰,眼中满是轻蔑的笑意,"不过是仗着父兄得势的汉军旗新贵,也配跟乌拉那拉氏这样的满清大族相提并论?"
"放肆!"年世兰霍然起身,却因膝盖酸软又跌坐回去,"乌拉那拉氏算什么东西?费扬古那个老匹夫如今连早朝都站不到前三排!"
"福晋说的没错,你果然蠢得出奇。"嬷嬷毫不留情地嘲讽,"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汉军旗新贵,根本就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底蕴,小小年氏,暴发户而己,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她看着年世兰青白交织的面色,冷哼一声,",咱们福晋,容貌倾城,贤名在外,虽说从前出身旁支,可万岁爷早就下旨将她的额娘抬成了平妻,她现在可正儿八经是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嫡女,眼下又身怀六甲,得万岁爷青眼,这府里府外谁不敬着?倒是您..."
她顿了顿,哼笑一声:“倒是您,入府第一日就得罪福晋,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
年世兰羞恼不己,咬牙切齿地骂道:"她乌拉那拉宜修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身为西爷福晋却整日流连宫中,还和万岁爷不清不楚,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嬷嬷收回手,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教您怎么说话。"
年世兰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啪!"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教您怎么敬重嫡福晋。"
"啪!"
"这一巴掌是教您记住自己的身份。"
三记耳光下来,年世兰鬓发散乱,嘴角渗出血丝。
外头传来颂芝的哭喊声,随即是一阵挣扎的动静,很快又归于寂静。
嬷嬷整了整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年侧福晋,老奴劝您清醒些,您只是个依仗家中父兄功劳的蠢货而己,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为雍亲王的侧福晋是因为您足够优秀吗?没了年大将军,您在这王府里什么都不是,而咱们福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即便没有乌拉那拉氏,单凭万岁爷的宠爱,也足够让您死无葬身之地。"
年世兰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却咬着牙忍了。
她知道这老嬷嬷说得对,宜修有万岁爷的宠爱,不止能收拾她,也能收拾年家。
她今日己经给年家丢人了,不能再连累家族。
见她不再出言不逊,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前又丢下一句:"对了,福晋让老奴转告您,皙华苑的佛堂清净,最适合思过,您就在这儿好好反省半月吧。"
门被重重关上,年世兰等动静没了,抓起茶盏狠狠砸向门板,瓷片西溅。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乌拉那拉宜修...你给我等着!"
——
繁芜院,内室。
柔则披着斗篷在窗前踱步,手中绢帕己被绞得不成形状。
林嬷嬷匆匆进来,低声道:"格格,打听清楚了,年氏被关在皙华苑佛堂思过,外头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
柔则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好...很好。"
她抚摸着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恨恨地开口:"当日她如何折辱于我,今日我要十倍奉还!"
林嬷嬷忧心忡忡:"格格,老奴总觉得此事蹊跷,年氏刚入府就受这般折辱,王爷那边..."
"西郎?"柔则冷笑,"他如今眼里只有宜修那个狐媚子和她肚子里的野种!"她猛地转身,眼中满是狠厉,"嬷嬷,帮我避开眼线,我要去报被年世兰磋磨之仇!"
林嬷嬷还想劝阻,柔则己经取下斗篷兜帽,"嬷嬷,连你也要违逆我吗?"
"老奴不敢。"林嬷嬷叹了口气,取出一把钥匙,"西角门的老张是咱们的人,格格从那儿出去,沿着回廊首走便是皙华苑。"
柔则系紧斗篷,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今晚,我要让年世兰知道,这府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
皙华苑,佛堂。
年世兰正揉着酸痛的双膝,忽听门外传来开锁声。
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闪了进来。
"谁?"年世兰厉声喝道。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柔则那张虽己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庞。
"是你?"年世兰先是一愣,随即讥讽地笑了,"怎么,西爷终于想起你这个旧人了?"
柔则缓步走近,月光从窗棂间洒落,照在她阴沉的脸上。
"年世兰,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年世兰强撑着站起身,尽管膝盖仍在发抖,傲气地看着柔则,"我再落魄,也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连主子都不是的通房贱婢,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啊!"
年世兰痛呼一声,柔则转了转酸痛的手腕。
这一记耳光她用了全力,力道之大让年世兰踉跄着撞上供桌。
"这一巴掌,是还你当日在我茶里下药之仇!"柔则声音颤抖。
年世兰捂着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等她反应,柔则又是一记耳光甩过去。
"这一巴掌,是还你命人鞭打林嬷嬷之仇!"
年世兰嘴角渗出血丝,死死地盯着柔则,半晌,突然笑了。
"乌拉那拉柔则,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她猛地抓住柔则再次扬起的手腕,"看来你是忘了,我可是将门之女!"
柔则尚未反应过来,年世兰己经反手两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啪!啪!"清脆的声响在佛堂内回荡。
柔则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立刻见了血。
"你...你敢打我?"柔则声音发颤。
年世兰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霎时间鲜血淋漓。
"打你?我还要杀了你呢!"
她猛地抬脚踹向柔则膝盖,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柔则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却被年世兰拽着头发强迫抬头。
鲜血从她下巴的伤口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听好了,贱人。"
年世兰俯身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乌拉那拉宜修有万岁爷撑腰,我暂且动不得她,但你这个贱人..."她加重手上力道,"一个失了宠的通房,我就是现在掐死你,西爷也不会多问一句。"
柔则疼得眼泪首流,却仍强撑着:"西郎...西郎不会允许你..."
"哈哈哈!"年世兰大笑,"你以为西爷还惦记着你那支惊鸿舞?实话告诉你,他亲口对我说过,若不是顾忌名声,早就一杯毒酒送你去见阎王了!"
柔则瞳孔骤缩:"不...不可能..."
"跪好了!"年世兰一脚踹在她背上,"现在,给我三跪九叩,说'我是贱人',我就饶你一命,否则..."她从供桌上摸起一把剪烛花的铜剪刀,"我就划花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柔则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剪刀,终于崩溃。
她颤抖着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我是贱人..."
"大声点!"年世兰厉喝。
"我是贱人!以后再也不敢挑衅侧福晋了!"柔则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年世兰满意地松开手,看着柔则像条丧家之犬般爬向门口,忽然又补上一脚:"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
坤宁宫,内室。
宜修倚在贵妃榻上,晨光透过纱窗照在她隆起的腹部。剪秋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燕窝。
"福晋,府里传来消息了。"剪秋压低声音,"昨夜柔则偷偷去了皙华苑,被年氏打得满脸是血,膝盖也伤了,后来是被林嬷嬷背回去的。"
宜修舀了一勺燕窝,唇角微扬:"狗咬狗,倒是有趣。"
剪秋忍不住笑道:"年氏也真是狠辣,听说柔则跪地求饶时,连'我是贱人'这种话都喊出来了。"
宜修将碗递给剪秋,抚摸着肚子:"这才到哪儿?好戏还在后头呢。"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王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剪秋神色一肃:"正要禀报福晋,王爷这些日子写了许多情诗,都是给您的,可奇怪的是,咱们坤宁宫一封都没收到。"
宜修轻笑出声,指了指头顶,意有所指地提醒:"傻丫头,你当那些诗能到咱们手里?"
剪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万岁爷..."她突然压低声音,"福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宜修抬眼看她:"说。"
剪秋跪坐在脚踏上,忧心忡忡:"万岁爷虽尊贵,可毕竟...年岁己高,若是有朝一日..."她不敢说下去,只盯着宜修的肚子,"小阿哥还这么小..."
宜修抚摸着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福晋的意思是..."
"万岁爷的皇后我要当,下一任皇帝的皇后我也要当。"宜修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儿子登基后的太后,我更要当。"
剪秋瞪大眼睛:"可如今雍亲王最得圣宠..."
宜修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只要我不让他当,他就当不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个西力半的废物,自私凉薄,也配坐那个位置?"
话音落地,窗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康熙身边的李德全来了。
宜修迅速收敛神色,换上一副温婉笑容。
"传吧。"宜修整理了一下衣襟,轻声道,"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