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栏的另一端，是散发着腐败恶臭的腐沼虫穴。黏稠的黑色污泥中，无数指节大小、无眼、覆盖着滑腻鳞片的盲鳞虫翻滚蠕动，发出细密的沙沙声，钻入耳中，令人头皮阵阵发麻。它们视力退化，对气味和震动却异常敏感。
王凡压低身形，蹲在排污渠一处凹陷的阴影里，这里恰好能避开守卫巡逻的视线。
他屏住呼吸，忍受着几乎凝固的恶臭，将一小块混合了刮下来的废弃灯油、自己血液以及碾碎的腐烂植物根茎的碎屑，小心翼翼地塞进石缝深处。
这地方他观察了数日，是虫子们偏爱的角落。很快，黑色的虫潮如同感应到什么，无声地汇聚过来，贪婪地啃食着那特制的“美味”。
“成了。”王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选定了几个类似的隐蔽角落——巨大的兽骨堆深处、排污渠的拐弯处、甚至一处废弃的排水口内侧——作为“虫巢节点”。
在这些地方定期投放特制的诱饵，盲虫群便形成了固定的聚集点，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等待着被拨动。
......
一次搬运兽栏垃圾的途中，王凡与负责清扫的老者孙伯擦肩而过。
他趁着守卫不注意，飞快地将一小片晒干、沾着浓烈特殊气味的苔藓塞进老者破旧的衣袖口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流：“孙伯，记住这味道，‘危险’。”
他又用手指沾了点混合了泥土和油脂、带着微臭气息的膏状物，在孙伯手背上轻轻一划，“这种，是‘集合’。”
孙伯佝偻的身体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续蹒跚前行，仿佛什么也未发生。多年的苦役让他学会了如何掩藏一切。
孙伯，这位懂草药的沉默老人，是王凡观察许久后选定的第一个联合目标。
没了内力，他也只是个强壮一点的凡人，即便现在有了破局的希望，也需要联合其他人。
老人身上有着阅尽沧桑的平静，以及一种在绝境中依然愿意伸出援手的微弱光辉。
一次王凡意外被暴躁的“铁背山魈”抓伤了手臂，实则是他故意在清理时靠近刺激点，试图利用血液的特殊来沟通这种类人型妖兽，只不过似乎敌意过深而失败。
被抓伤的手臂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当时，他并未声张，只是默默靠在角落，忍受着剧痛。
孙伯佝偻的身影缓缓地靠近。
他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王凡的伤口，又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从怀中掏出几片早己干枯发黑的草药叶子，塞进嘴里用力嚼烂，然后示意王凡伸出手臂。
“忍着点。”孙伯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动作却出奇地麻利。他将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糊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破旧衣襟的一角，紧紧包扎......
......
石头，这个眼神倔强的少年，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燧石，蕴藏着不屈的火星。
虽然弱小，但林晓注意到他看向监工疤面张时，眼中那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他没有麻木于这悲惨的命运之中。
王凡需要一个行动力强、敢打敢冲的“手脚”。
在一次搬运途中，他“不小心”将一块沉重的兽骨滑落，骨块滚到石头脚边。在弯腰去捡的瞬间，王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想活着出去吗？”
王凡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林晓。
林晓面无表情，继续搬动兽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传递着无声的讯息。当晚，在排污渠巨大的水流轰鸣掩盖下，石头如约出现在林晓指定的盲虫巢穴附近。
“王…王大哥？”石头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不确定。
王凡继续问：“想不想让那杂碎付出代价？想不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做梦都想！”石头的回答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火焰。
“好。”王凡点头，“但光想没用。我需要你做几件事，很危险，可能送命。做不做？”
“做！只要能弄死那些畜生，我什么都做！”少年没有丝毫犹豫。
王凡将几块沾染了不同气味的石块交给石头，详细解释了“危险”、“集合”、“机会”等气味标记的含义。
同时，他也将观察守卫巡逻路线、留意其他有反抗意志的年轻俘虏的任务交给了他。
次日，少年石头正机灵地凑近排污渠，手上拿着破布，假装卖力地擦拭着满是污垢的渠壁。
王凡的目光扫过，落在他身旁一根锈蚀的金属管道上。
石头立刻领会，他放下破布，捡起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开始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管壁。
嗡…嗡…嗡…
低沉而持续的震动顺着管道和地面，如同水波般悄然传播。
排污渠凹陷处的盲虫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瞬间停止了啃食，短暂地骚动起来，然后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震动源的方向——一个靠近守卫休息室的小路口——汹涌而去！
正在路口附近闲聊的两名守卫，只觉脚下一阵异动，紧接着便看到黑压压一片虫子从暗处涌出，首扑脚面。
他们猝不及防，吓得怪叫一声，连连后退，一边胡乱跺脚，一边使用术法，武器进行攻击，嘴里咒骂不休：“该死的虫子！哪来这么多！”“快！快踩死它们！”
混乱中，一人差点被自己绊倒，引得另一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嗤笑。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混乱，却成功吸引了所有附近守卫片刻的注意力，无人再留意角落里的王凡和石头。
“看到了吗？石头。”
王凡在远处，用眼神和微小的口型传递信息，“气味是指令，震动是引导。”
石头用力点头，黝黑的脸庞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眼中燃烧着一种新奇而热烈的火焰。
这张无形的“盲虫网络”，成了求生同盟的神经，开始在血腥兽栏的底层隐秘地蔓延。
通过孙伯和石头，以及他们各自发展的少数几个可靠之人，信息流艰难地渗透出去。
......
血奴区，一个抽取凡人血液的地方。
一个名叫阿月的年轻女子，在血液被抽取后，脸色苍白如纸，她趁着无人注意，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石子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划下几个代表守卫换班时间和人数的记号，随即又用脚蹭掉。
外围，负责搬运沉重魂石的老默，在一次与石头交错搬运物资时，对着石头比了个只有他们才懂的手势——代表某个区域“灯光闪烁加剧，守备力量可能调整”。
越来越多的信息碎片，如同黑暗中的涓涓细流，冒着巨大的风险，最终汇入王凡的脑海，一点点拼凑着关于那即将到来的“血饲大典”的恐怖拼图，也让他开始在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