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固执地亮着“王浩”的名字。林峰从原油期货那惊心动魄的24小时搏杀中抽离思绪，指尖划过接听键。
“喂？浩子。”声音还带着激战后残留的沙哑。
“峰子！”王浩的大嗓门炸响，背景音里隐约有汽修厂扳手敲铁的叮当声，“上周和你说的，这周六晚上，李伟那孙子组的局，‘皇朝’量版KTV，大包间！当年那帮牛鬼蛇神都叫唤着去呢！哥几个先替你应下了，404宿舍，一个都不能少！咋样，必须到啊！”
李伟？林峰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用发胶精心堆砌、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神情的脸。大学时代，这人仗着家里开了个小建材厂，走路鼻孔恨不得戳到天上。而他自己，那时只是个闷头啃书本、试图用奖学金改变命运的穷小子。
“行，”林峰没犹豫，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正好，挺久没见‘老同学’了。”他特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如今他账户里静静躺着五百万，金融战场上刚刚完成一场“一日五倍”的惊天逆转，顾怀远递出的“惊蛰资本”橄榄枝还带着余温。他倒真想看看，时过境迁，那张脸上还能剩下几分倨傲。
“得嘞！就知道你够意思！”王浩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嚎了一嗓子，“等着，周六晚上，不醉不归！看哥几个怎么给你撑场子！”
……
周六晚上，“皇朝”KTV巨大的霓虹招牌把半条街映得光怪陆离。震耳欲聋的低音炮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感觉到地板的震颤。
林峰推开“帝豪”包厢厚重的大门，一股混杂着烟酒、香水、果盘甜腻和空调热风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环形沙发上己经坐满了人。炫目的镭射灯球旋转着，将光斑投在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大多带着刻意堆砌的热络和几分被社会打磨后的世故。
烟雾缭绕中，那个被众星拱月围在C位的，正是李伟。几年不见，他胖了一圈，油亮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手腕上那块金灿灿的劳力士在灯光下格外扎眼。他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声音盖过了背景音乐。
“不是我跟你们吹！城北那个商业配套，看见没？就挨着新市政府那块儿！我爸公司，中标的承建商！这盘子，少说这个数！”他得意地伸出两根胖手指，在空中用力晃了晃，仿佛那两千万己经稳稳落袋。
“嚯！伟哥牛逼啊！”
“还得是李少！一出手就是大项目！”
“以后哥几个就靠李少提携了！”
一片谄媚的附和声此起彼伏。李伟显然极为受用，脸上的肥肉都笑开了花，端起桌上的洋酒，颐指气使地示意旁边的人给他满上。
林峰的目光越过这群人，落在包厢角落。王浩、张强和孙宇三个室友挤在一张短沙发上。
王浩抱着胳膊，浓眉紧锁，一脸毫不掩饰的嫌恶，活像吞了只苍蝇。
张强，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里总憋着一股不服输劲头的学霸，此刻却微微弓着背，脸上挂着一种近乎谦卑的笑容，频频朝着李伟的方向点头，偶尔在李伟目光扫过来时，还下意识地挺首腰板，露出更热切的笑容。
孙宇则推了推眼镜，凑到王浩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着什么，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操！真他妈晦气！”王浩看见林峰进来，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挪开位置，大嗓门毫不避讳，“峰子！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老子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听听，听听！这他妈是同学会？整个一李伟个人吹牛逼表彰大会！张强这小子，”
他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旁边的张强，“大学那会儿多硬气一人？现在倒好，就差跪地上给李胖子舔鞋了！真他妈给咱404丢份儿！”
张强被王浩这一捅，脸上谦卑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难堪的潮红。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李伟的方向，见对方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对着王浩和林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生活磋磨后的疲惫和无奈：“浩子…少说两句…人在屋檐下…李伟他爸…现在管着我们厂一大半的原材料供应…我…我得罪不起啊…”
林峰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张强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那肩膀单薄了许多，带着一种被无形重担压垮的佝偻感。当年那个在图书馆通宵、辩论赛上锋芒毕露的学霸影子，似乎被现实的尘埃彻底掩埋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又被轻轻推开。
门口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但依然整洁的米白色呢子大衣，款式简单，甚至有些过时。
围巾松松地搭在颈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丽依旧的脸庞。正是当年的班花兼校花，刘倩。
包厢里嘈杂的声音诡异地低了下去。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讶、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
刘倩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聚焦，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份曾经让无数男生倾倒的清澈倔强，似乎被一层沉沉的疲惫和疏离所覆盖。
她安静地走进来，在靠近门口一个不起眼的空位坐下，与整个包厢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我们刘大校花嘛！”李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惊喜和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瞬间打破了短暂的安静。他推开旁边献殷勤的人，端着酒杯，挺着肚子就晃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刘倩旁边的沙发上，沙发顿时陷下去一大块。
“稀客啊稀客！”李伟咧着嘴，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听说你最近…嗯…挺忙？在哪儿高就呢？不会是还在那家小破教育机构，给熊孩子批改作业吧？”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揶揄像钝刀子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