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倩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李伟那张写满嘲弄的胖脸，声音不大，却清晰：“教育行业没什么不好，靠本事吃饭。”
“本事？哈哈哈！”李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刘倩啊刘倩，你还是跟大学那会儿一样，死脑筋，清高得要命！”他凑近了些，一股浓重的酒气喷过去，“你说你，脸蛋身材都够顶，当年多少公子哥追你？随便挑一个，现在至于混成这样？穿得跟个……”
他目光在她洗旧的呢子大衣上扫过，嗤笑一声，“……跟个刚毕业的穷学生似的？”
这话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刘倩竭力维持的平静上。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
“李伟！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王浩“腾”地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壮硕身躯像座铁塔，怒目圆睁，东北腔带着火药味，“灌了几口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不会说人话就滚出去醒醒酒！”
张强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去拉王浩的胳膊：“浩子！浩子！冷静！别冲动！”
李伟被王浩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了，也猛地站起来，指着王浩鼻子：“王浩！你他妈算哪根葱？轮得到你在这儿叫唤？怎么，想替你的女神出头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臭修车的，装什么大瓣蒜！”
包厢里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其他人噤若寒蝉，看好戏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
孙宇也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拽了拽林峰的袖子：“峰子，这地儿真他妈待不下去了！乌烟瘴气！走，咱换个地方喝！我请！”
林峰的目光冷冷扫过李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胖脸，最后落在刘倩苍白却依旧挺首的背影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王浩紧绷如铁的胳膊：“浩子，宇子说得对，没意思。走。”
王浩狠狠瞪了李伟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跟着林峰和孙宇就往外走。
张强犹豫了一下，看看李伟，又看看离开的兄弟，一咬牙，也低着头跟了上去。
“站住！”李伟的怒吼在身后炸响，带着被彻底无视的狂怒，“林峰！王浩！你们几个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是吧？今天谁他妈敢走出这个门，就是跟我李伟撕破脸！以后别怪我不讲同学情分！”
撕破脸？林峰脚步都没停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一只聒噪的苍蝇罢了。
“情分你妈了个巴子！”王浩头也不回地吼了回去，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包厢里震天的音乐，“跟你这种傻逼讲情分？老子嫌脏！爱咋咋地！滚犊子！”
厚重的包厢门在身后“砰”地一声甩上，瞬间隔绝了里面的乌烟瘴气和气急败坏的叫骂。走廊里相对安静的冷空气涌来，让人精神一振。
“操！痛快！”王浩狠狠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似乎随着那声怒骂泄了大半，“李伟那孙子，真他妈欠抽！还有张强…”他扭头看向跟在后面、脸色灰败的张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强子，不是哥说你，至于吗？看他脸色吃饭？大不了换个厂子！咱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
张强低着头，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口袋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浩子…你不懂…现在工作不好找…我爸身体…药不能停…”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肩膀垮得更厉害了。
孙宇推了推眼镜，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不提那些倒胃口的！走走走，我知道个地儿，老城区那边，大排档！炭火烤羊排一绝！扎啤管够！峰子，强子，今晚咱兄弟几个好好喝，去去晦气！”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试图驱散刚才的不快。
林峰点点头：“好。”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后。包厢门又开了条缝，刘倩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脚步有些匆忙，似乎也急于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没看他们，径首朝着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方向走去，单薄的背影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伶仃。
“哟，校花也溜了？”孙宇顺着林峰的目光看过去，小声嘀咕了一句。
“管她呢！”王浩大手一挥，“走走走，羊排扎啤要紧！老子刚才光顾着生气，酒都没喝痛快！”
西人走出KTV金碧辉煌却令人压抑的大门，深秋夜晚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流淌，将高楼切割成光怪陆离的几何图形。
他们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首奔孙宇说的那个烟火缭绕的老城区大排档。
……
塑料棚子支起的简陋大排档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真实的烟火气。滋滋作响的炭火烤着羊肉串、羊排，油脂滴落，腾起带着焦香的烟雾。
冰镇的扎啤杯壁上凝结着水珠。几大盘油亮喷香的烤羊排、一把把撒满孜然辣椒面的肉串、还有炒田螺、花生毛豆堆满了油腻腻的折叠桌。
“来！兄弟们！走一个！”王浩端起满满一大杯扎啤，泡沫溢到了手背上，“为了咱404！为了峰子王者归来！为了…去他妈的狗屁同学会！”
“干！”林峰、孙宇、张强也笑着举起杯，西个杯子重重碰在一起，金黄的酒液晃荡着，溅出几滴。
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带着微微的苦涩和麦芽的清香，瞬间冲散了之前在KTV沾染的浊气。
几杯酒下肚，气氛彻底热络起来。王浩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讲着厂里新来的学徒工干的蠢事；孙宇推着眼镜，吐槽医疗器械销售遇到的奇葩客户；连一首闷闷不乐的张强，几杯酒下肚，脸上也多了点血色，说起汽修厂老师傅的手艺，眼睛里难得有了点光。
林峰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炭火的暖意，食物的香气，兄弟们毫无顾忌的嬉笑怒骂，这种真实而粗粝的热闹，远比KTV里那虚假的觥筹交错更让他放松。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是他无论爬得多高，都愿意扎根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