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温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引擎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以及林峰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沈清婉抛出的“契约婚姻”如同一颗巨石投入他本就惊涛骇浪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各取所需?摆脱泥沼?体面工作?巨额补偿?
每一个词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散发着的气息,却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窒息。三年的名义丈夫?
在沈清婉这样光芒万丈、背景深厚的女人身边扮演一个提线木偶?这比刚才在雨中被苏瑶当众羞辱,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仿佛从一个泥坑,跳进了一个镀金的牢笼。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抗拒:“沈小姐…这…这太荒谬了!我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被未婚妻当众索要二十万彩礼、掏空家底也拿不出来、尊严被踩在脚下的农民?”沈清婉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精准地戳中了林峰最深的伤口,比任何嘲讽都更刺骨。
林峰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巨大的羞耻感再次将他淹没,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是啊,他还有什么资格谈尊严?他连二十万都拿不出,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连父母都被拖累得抬不起头!
沈清婉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显锐利:“林峰,现实很残酷。尊严,不是靠别人施舍,也不是靠蹲在泥坑里自怨自艾就能捡回来的。它需要实力,需要筹码,需要你能真正挺首腰杆站在那里的底气。”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你现在的选择很简单:要么,带着你被践踏的尊严、你父母绝望的眼泪、还有那压垮你们全家的债务,回到那个村子,继续承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看着苏瑶和她家的人如何变本加厉地羞辱你和你的亲人,看着你父母在沉重的债务和耻辱中加速衰老。”
她描绘的画面,是林峰此刻最深的噩梦,清晰得让他浑身发冷。
“要么,”沈清婉的目光紧紧锁住他,“抓住我给你的这根绳索。签下这份协议。用三年的时间和一个‘名义’,去换取一个彻底翻身、洗刷耻辱、让家人真正过上好日子的机会。三年后,你带着足够的资本和全新的身份离开,海阔天空,没有人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你。”
三年…名义…资本…翻身…
这几个词,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在林峰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猛地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不是沈清婉描绘的光明未来,而是父亲蹲在墙角吧嗒着早己熄灭的旱烟时,那布满皱纹、愁云惨雾的脸;是母亲无声流泪、摇摇欲坠时,那双浑浊绝望的眼睛;是妹妹林晓死死扶住母亲、小脸煞白、眼中燃烧着愤怒却又无助的火焰……还有苏瑶那冰冷刻薄的声音:“二十万现金!少一分,就等着看笑话吧!” 以及王莉莉那尖利的帮腔:“农村人就是没见过世面!不识好歹!”
这些画面和声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以及想要保护亲人的强烈冲动,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沸腾、冲撞!
他有什么资格犹豫?他有什么资格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父母继续背负债务和耻辱,在村里抬不起头?让妹妹因为他的失败而蒙羞?让苏瑶那种人继续得意洋洋?
不!不能!他不能!
一股近乎悲壮的决绝,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挣扎和屈辱感。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丝迷茫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坚定取代。
他看向沈清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
“好!我签!”
沈清婉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意料之中的满意。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微微侧首,对前排的司机兼助理吩咐道:“张助理,把协议给他。”
前排那位一首沉默如山的助理应声,动作利落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还有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钢笔,转身递给了林峰。
林峰接过协议和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协议封面那几个冰冷的黑体大字——《婚姻合作协议》。
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签这种东西,自己将多年的青春,赌在了这份协议上。
他没有翻开细看,他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那个精力去逐条研究。他只知道,签下这个名字,就能换来父母妹妹的解脱,换来一个渺茫但可能存在的未来。
他找到签名栏,那空白的横线如同命运的审判席。他紧握着笔,冰凉的金属笔身刺激着他的掌心。他不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心,在那空白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峰。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最后一笔落下,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空茫感席卷了他。
沈清婉接过他签好的协议,检查了一下签名,然后递给张助理一份。她看着林峰疲惫而苍白的侧脸,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欢迎加入,林先生。接下来,去处理你的身份证明。然后,我们去民政局。”